《大清公主秘史(谷)》第143章


众人忙“嗻”了一声,随即各自忙开,皇后已经醒了过来,抽噎着,看着昏迷不醒的五公主。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这些年的抚育,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今五公主染了天花,对她、对洛敏、对承乾宫和翊坤宫两宫的人们,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老祖宗才过世不久,老天爷难道还要再夺走一条小生命嘛!
“皇上!……”正在暗自神伤的人们,忽然看到皇上抱起五公主,朝殿门外走去,全都惊住了!
果儿是幸运的;她躲过了天花灾难;熬了过去。病愈脱痂的那一日;四阿哥已经恢复如初,好似从来没有受过责罚;并在骑射回来时,抓了许多漂亮的蝴蝶祝福他的小妹妹。
果儿欣喜若狂,一如六岁女童;才用好晚膳;便拉着她四哥的手;一路狂奔慈宁花园;放飞蝶儿;令沉寂数月的慈宁宫重放异彩!
看着果儿与四阿哥如此要好,洛敏心头再次欣慰了。不过,后宫每日的繁琐与纠结,又使她忧心阵阵。
这日晚膳时,敬事房的人还是来了翊坤宫传话,宣召宜主子月升之时进乾清宫。晚膳后,洛敏照例沐浴更衣,小霞为洛敏上晚妆,拿了两面镜子前后照着,气色看上去较前几日好上许多,消瘦的脸庞因妆容修饰略显丰腴,可仔细一看,她还是瘦了不少。
她正想着心事,没仔细瞧镜子,小霞也不多问,只叹气瞅了她一眼,又继续为她篦头,待一切就绪,她便起身走出寝宫,坐上肩舆,由四名太监抬着送往乾清宫。
常年如此,这一切都太过熟悉,她闭着双眼,单手撑着额头沉思,摇摇晃晃,忽然头晕得厉害,偏在这时候,晚风吹来一阵窃窃私语:
“她还真当自个儿能爬上去呢,不就仗着肚子争气!”
“争气又有什么用,自她生下十四阿哥,皇上都不曾去瞧过她……”
“哼,不过就是个包衣出身,竟也能升上妃位,皇上究竟想的什么?”
“我怎知道,大抵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又有几分仁孝皇后的神采……”
“哎!说到底,仁孝皇后过世这么多年,皇上仍旧不曾忘怀,如今咱们又算什么!一个德妃,一个宜贵妃……听说皇上今儿个又召了宜贵妃侍寝,你说这皇上怎就不想想后宫其他姐妹,光是挑着两个旧人到底什么心思!”
“还不是咱们皇上长情……难道你不曾听说,那宜贵妃与德妃的言谈举止,颇与仁孝皇后相似么?”
“咦?听你这一说,我倒觉着德妃与宜贵妃走起路来,确有几分俏似,只是我进宫时日尚浅,更无缘得见故皇后,更不知故皇后她……哎呀!如此一来,那她们岂不都是……”
“呵呵,想来皇上正是这般心思,如今张狂又有何用,还不都是他人的影子!”
……
四名太监抬着肩舆慢悠悠地走在西一长街上,背后议论着什么他们听到了却要装作没听到,继续默默朝南行进,洛敏从头至尾闭着双眼,过了隆福门,耳朵却一直嗡嗡响个不停。
在宫里如此放肆说话的,是两个不懂规矩的贵人,去年新晋的秀女,来翊坤宫参见过她,这一年似乎与长春宫的温贵妃走得颇近,照这走势,她们该是刚从长春宫出来。
洛敏一路默默听在耳里,由着声音越来越远,也没吩咐太监们停下,或以贵妃身份斥责妃位以下妃嫔,只在心里一阵失笑。
她没回头,自然也不知道她们身后跟着出来的,正是被议论着的德妃,她铁青着一张脸,冷汗顺着背沟流,却也没上去大声斥责,她只是满心凄楚,缓缓地、悄悄地往回走,出螽斯门折向北,那是寂静的西二长街。两旁宫墙矗立,头顶只露出窄窄的一道星空,重重殿阙、层层宫院,仿佛都深深陷没在厚重的宫墙之下,只有一道道金黄琉璃瓦屋脊、高耸翘向天际的飞檐和檐上九个欲飞的压角兽,求救似的浮出墙头,看着世间。
她和宫女雨妞儿两人的脚步声空寂地回响在宫墙间,一直走到最北,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要不是听到方才那番话,她还能跟以前从宁寿宫出来那样,从启祥门过永寿宫,穿过月华门、日精门到东一长街,再向北折东,从东二长街向北回到自己的永和宫。
皇上召了宜贵妃侍寝,偏又撞上从长春宫出来的宁贵人和布贵人在背后议论自己,那些压在心底许多年的酸楚,一下子就藏不住了。
她气愤地往回走,哪怕要绕远路,也不愿在人前受辱!一路爬到妃位又如何!多年产子又如何!皇上何曾待她真心!她们说得一点没错,她们只不过是替身,而她正是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
出百子门,向东直行,到了宫后苑。德妃走得很累,天虽暗了,气温却没完全降下来,她很热,鬓发都被汗水湿透了。乍一进这座松柏如盖的后花园,阴凉的风顿时使她打了个寒噤。
这边是千秋亭,对面是万春亭。皇上很喜欢那座亭子,几乎一有空就去那儿坐坐。那一年皇后还是懿妃,郭络罗氏才进宫,她刚到懿妃身边侍候,一日陪着懿妃遛弯到了那里,遇见了皇上,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未曾抬头,可是与懿妃说的每一句话,全都不经意间钻进她的耳孔,久久不散。
不知是否念想过重,抑或是她掩藏不够,长久时间下来,倒也叫人挖掘了心思,懿妃教了她很多,又把她拨去了御前。
起初,皇上的心思从不在她身上,她也只负责倒茶送水。直到那一晚,皇上看书到了二鼓更漏,轮到她坐夜,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进书房剪烛芯,她小心谨慎,轻声慢步,生怕打扰了他。
正当她剪完烛芯要告退时,坐在书桌旁默声不语的他竟开口喊住了她,她慢慢回过神,恭敬地低着头,等着吩咐,可是沉默了许久,除了烛火“哔剥”之音,便只剩两人一高一低的呼吸。
她几乎是屏着气,等候这声回应。她最终得到了回应,在隔日上午,他照例御门听政,她留在乾清宫继续当差,在偌大空寂的金殿中,御前大总管,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梁九功,他带着皇上的口谕,命她下跪接旨。
梁总管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响彻整座宫殿,听完,她浑身僵硬着,险些忘了领旨,忘了叩谢皇恩。
在梁总管的再三提点下,她才醒过神,磕头领旨谢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身份——常在位份。
那日起,她不再是御前女官,而是位列常在,荣升小主儿,居于后宫,成为他众嫔妃之一。尽管如此,她的出身始终无法改变,面对后宫的冷嘲热讽,她都以沉默对待,隐忍度日。
总算皇上念及旧情,看中她的温厚老实,才不至于留下一盘残局,更没有满盘落索,只要一天拥有故皇后的影子,一天受到今皇后的依靠,她便不会失去希望……
可是她的希望向来都很渺茫,得宠也犹如失宠,即便育有多子,却不及其他皇子受尽宠爱,更没能真正挽回她真正想要的。他的后宫看似美满,却如风云变幻莫测,他儿女成群,却唯独宠爱太子以及郭络罗氏的子女。
一样是替身,为何命运如此不同?就因为她的出身?
一声猫叫,打断了德妃的胡思乱想,也正是这一声猫叫,令她心神一颤……她忽然加快了脚步,额上的冷汗流得更厉害了。宫人雨妞儿急急跟上,跟着她一直往东,忽然折向北,而不是由长宁左门折向南,走东一长街或东二长街回宫。
见她毅然转身向北,雨妞儿惊慌地喊了一声:“主子!”
德妃像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向乾东五所大门。雨妞儿紧跑两步,举着羊角宫灯,拦跪在德妃面前,哀求似的劝喊道:“主子,这儿是阿哥所,按规矩,您不能私下……”
“我知道!”德妃细眉一竖,一改常态,瞪起眼睛怒喝道。
不是第一回苦尝思念的寂寞感,皇宫里的规矩她也时刻牢记着,正月里,她在多重压力下诞下一名小皇子,和以前一样,孩子刚落地,就被保姆抱走,交到早已预备好的乳母手中,养在乾东五所。她只在孩子满月时见过他一面,此后四个多月,再也没有见过。
她想念她的孩子,比当年生下四阿哥时,还要想念!几乎是凭着直觉,奋不顾身地冲到这里,可是这会儿宫门已经落锁,即便横冲直撞,她也进不去。
德妃苦楚一笑,虽然进不去,她还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雨妞儿瞧她放弃了进去的念头,松了一口气,又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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