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下山》第13章


陆轻舟并不退让,信言辩道:“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你竟自诩为君?这是大逆不道!”陆天鹤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
陆天鹤虽是个读书人,自诩清高之流,但也知道君臣父子之礼,海禁乃是陛下的圣意,为防敌国宵小之徒而不得不为之,大势之下固然有人受委屈,可即便如此,奉陛下之命为忠君,行剿匪之令为利民,在其位而谋其事,何错之有?
“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陆轻舟言之真切,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眼看着父亲愤而起身大步走到自己跟前来,抬手要扇他一个大耳刮,竟抬起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父亲可知,您所谓之恶匪,三日内清剿寨中寻香之事,五日内整肃风气,此等人才若能为朝廷所用,岂非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山下百姓无不叫好,父亲此番将他们赶出了靶子山,山下百姓正骂着您呢!”
陆天鹤抬着的掌半天没有落下,怒目圆睁,青筋暴起,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许久,陆天鹤放下了手,转身慢慢地往门外走去。
“孺子,不可教也……”
与此同时,靶子山西北三十余里外的北凉山上,二狗子背着个小包袱,顺着山道往一间破屋子而去,经过院中看见收拾着残局的几个兄弟都没有打招呼,直奔一间茅草屋,推门前用唾沫理了理头发,拽了衣角,这才敲了两下门。
“大当家的,您要的东西买来了。”
从屋里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回应,“哦,拿进来吧。”
“好嘞。”
二狗子拎着包袱推门进来,正看见一方不大的榻上,余小尾垫着个枕头趴在那里,因肩膀上有伤而面容痛苦,歪着脑袋用一只手翻了翻包袱里的几本书一看,秀眉瞬间拧在了一处——
“你这去了一趟,买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虬髯客传》、《柳毅传》,唯独这本《孙子兵法》买得没错,余小尾单手撑着坐起翻了翻,二狗子理直气壮地辩解——
“没错啊,大当家的您看,这是《六韬》——”
“……这是《柳毅》……”余小尾点了点书面上的“柳”字,“我要的是六六大顺的六,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字儿啊……”
“哦……”二狗子反应了一会儿,指了指“孙子”二字,“那这个,《孙子兵法》总没错吧!这俩字儿我认得——”
“敢情你就认识‘孙子’俩字儿是吧?” 余小尾扶额连连摇头,好歹自己还是认识些字的,顺手又抄起那本《虬髯客传》晃了晃,“那这本又是怎么回事?”
二狗子瞬间笑起来,呲出一排大白牙,乐呵道,“书摊老板说这本讲的青楼女,我一时心痒没忍住,就……”
“哦,你看得懂么你……”
余小尾抬起拳头一副要揍他的架势,二狗子瞬间抱头退了两步,察觉到拳头没落到自己身上才睁开一只眼睛看去,然而余小尾已经自己翻着那些书,随手将那本《虬髯客传》扔进了二狗子怀里。
“大当家的,您这是……给我了?”
“给你了,就当谢你给我买这本兵法。”听着余小尾的话,二狗子还没来得及乐,就被余小尾又噎了一句,“反正你也不识字儿。”
二狗子这回笑不出来了,摸着手里的书边走边咕哝着,“要是小白脸在就好了,叫他念给我听……”
余小尾听到二狗子提起陆轻舟来,手上的动作一停,回想起那日逃亡时陆轻舟独独立在官差的马前,半步都不相让,心中就莫名触动,不由得笑起来,想起自己还对他逼过亲,那时陆轻舟吓破胆的样子,还真是……
“大当家的,你脸咋这么红?”
“啊?”余小尾回过神来,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有些尴尬,“哦,许是因为罗叔的药吧。”
“那我不与你多说了,隔壁二当家的也托我捎两本书,我正要给他送过去呢,去晚了要挨揍,我先走了。”
“等等!”余小尾立时叫住了他,将信将疑地看着二狗子怀中揣着的另一个包袱,“二当家的认字儿么?”
“二当家的不认识无所谓,反正有小旋风在……”
“什么书啊?”
“啊?这个……”
余小尾一拍桌子,吓得二狗子缩了缩脖子,“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二狗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难为情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斟酌着用词,“也没什么,二当家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说要教训教训那个领头的,给大当家的您报仇……”
此时,与余小尾一墙之隔的偏房里,赵霸天盘腿坐在土炕上,也抱着一本《本草经集注》,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赵霸天佝偻着身子,把脑袋凑在灯前,颠来倒去地也看不明白,眼睛就快要扣进了字儿里,眉头揪得都能压面条了,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小旋风喊来一回,“哎,这啥字儿?”
小旋风正擦着桌子,手里的活未停下来,凑了半个脑袋过来,“豆。”
“豆??这明明是两个字儿,你当我不识数啊?”
“巴豆。”
“你能不能说全?”赵霸天烦躁得很,翻医书如翻天书似的,干脆把整本书推进小旋风的怀里,“你直接给我念念得了,何苦费那个羊劲。”
小旋风捧着书,赵霸天则舒服地躺下,双手枕着脑袋高翘着二郎腿,听小旋风高声念到:“大腹水胀,荡练五脏六腑,开通闭寒,利水谷道……”
“啥啥啥,啥意思?”
“就是吃了能让人拉肚。”
赵霸天一个打滚坐起来,满脸喜色道,“这个好这个好!趁着人不留神下一把到他们河水的缸里,也够他们受的……”
“成,那姓江的给了大当家的一箭,这仇非得报了不可!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好了!”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可是这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了……”
二人的笑容瞬间冷下来,四目相对,默不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选自《大学》
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选自《孝经》
第11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柴米
海宁县中某一处宅子里,除了住处的屋子窄了些,但总归独门独户,算是个僻静的所在,比住在醉花楼里要好上很多了。
宋安宁一身雪青襦裙,裙角绣着的花瓣像真的一样,倚在双扇小门前望着巷子里的野猫发呆,红豆端着一盆水从卧房中出来,伸着脖子朝站在那里的宋安宁道:“小姐,都收拾好了,您晚膳想吃什么?红豆给您买去?”
“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红豆想了想,“嗯,不多,总之够花这两个月的了。”
宋安宁轻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往院子里走来,“咱们离开家也有一个月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小姐这不是才说要住下的吗?怎么昨儿才找了处院子,今儿就想着回家啦?”红豆虽然高兴自家小姐终于想回家了,然而来都来了,却到最后的关头胆怯下来,实在不像是宋安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再说,您不想瞧瞧那陆家少爷俊不俊啊?”红豆打趣道,却惹得宋安宁不太快活。
“其实是见到了,只是……”宋安宁神色飘忽不定的,红豆顺手放下铜盆,擦了擦手走到宋安宁身边。
她打量着宋安宁的眼神,关切道,“小姐自从上次回来,就这样心神不定的,究竟是怎么了?”
宋安宁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来,这几日想了很多,心中乱的很。
那夜雪中遇见大狗,那个叫江川的男人想都未想就纵身扑了上来,每每想到那件事,她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安分的……
“红豆你说,爹爹既否了这桩亲事,我这趟离家出走,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红豆面上有些难为情,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是……有点儿……”
“那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红豆拨浪鼓似的摇头,说实话,她也不太理解小姐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地跑这一趟,陆家遭贬,亲事作罢,本来就只是口头允下的事情,连问名都还未问过,宋安宁不过是借着个由头离家出走罢了,眼下离开家也太久了,老爷和夫人的气也该消了,按说也该回去了。
不知道小姐她心里还在犹豫什么呢。
宋安宁一手托着下巴,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发呆,“你说,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是不是也太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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