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瀛台》第38章


听着身后奉先殿的殿门一开一合,萧恪又在奉先殿的金砖地上跪了下来,殿里只能听见檀香燃烧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方朔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皇上,贵主儿给您送来一碗驱寒的姜汤,您尝尝吧。”
女人啊,天生就带着温柔的味道,她们细致妥帖,关怀你的每一分冷暖,萧恪看着食盒,竟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便是个沉静的人,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可她性子软,像是一朵云一片雪。
可有时候,又分不清这样的人待你好,是出自真心,还仅仅只是性格使然。
*
陆青婵淋了雨,着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在如今是盛夏,空气里也泛着暖意,在炕床上围着锦被喝了两碗姜汤的功夫,也就觉得缓和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萧恪在奉先殿外跪着的功劳,次日晨起的时候,就听见来报的小太监,声音冲破了长街:“皇上——南方下雨了!”
每年冬日里的头一场雪,确实会有奴才们紧赶慢赶地往乾清宫去报祥瑞,如今这一场大雨,久旱逢甘霖,人人都喜不自胜,眉梢眼角全是欢欣鼓舞的神色,竟比冬日见雪还要开怀。
紫禁城今日刚刚放晴,日头金灿灿明晃晃的落在乾清宫檐角的狻猊兽上,那些青砖还存着水,但是雨后初晴,让人也觉得愉悦。
下雨了。
陆青婵立在窗边忍不住轻轻弯起了眼睛,她刚睡醒不久,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中衣,头发披散在肩上,身上披着阳光,无端就让人觉得安适从容。
子苓挑开帘子走进来对她说:“主儿,皇上的今年的万寿节就要到了,造办处派人去御瓷厂烧了一批瓷器,昨天刚出窑。差人送了一批样品过来,都放在造办处的围房里头,李元衡带人给主儿拿来瞧瞧,参详一二,现在正在外头候着呢。”
这些都是宫里正经主子娘娘该做的事,陆青婵的位份不够,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对她的看重,都把她当作娘娘来看。
陆青婵嗯了声,坐到梳妆台前让子苓给她用篦子梳头发。
万寿节啊。到了七月初一,那人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了。在寻常人家里怕是要儿女成群的年纪,如今拘在这紫禁城里,整日里皱着眉心和那些老臣们斡旋,不知道的以为他都三十好几了呢。
子苓看着镜中的皇贵妃微微抿起的嘴角,忍不住笑着问:“主儿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陆青婵抬起眼:“如今是盛夏,可也该考量着裁秋装了,叫绣坊那边去体元殿给你们都量身子裁衣服吧。”她停了停,又说,“库房里有块紫褐色的宁绸料子,你们宫女不能穿大红大绿,那块料子也不算僭越,你拿去吧。”
陆青婵的布料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每一块都斥资不菲,子苓有些惶恐地跪下:“奴婢谢娘娘赏。”
陆青婵摆摆手让她起来:“万寿节又要好一通忙,你整日里往阖宫各处都跑,着实辛苦。”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陆青婵扶着桌沿站起来:“叫李元衡进来吧。”
这场雨下得安稳,也许安抚的也不仅仅是南方的百姓,朝中的臣子们中虽然依旧有上折子恳请皇上废立皇贵妃,不过呼声也比过去少了几分。
那些臣子们依然能想起那一天奉先殿外,那个素着清水脸,淋着雨清癯得可怜的背影。
有个臣子私下里曾对李授业说:“说起来啊,怪只怪她是陆承望的女儿。”
*
外人怎么说,陆青婵并不关心,承乾宫的小院儿里一如既往的带着簇簇芳馨。
等李元衡走了,陆青婵让子苓去小库房里挑了一匹石青色的缎子,她把针线奁拿出来,开始找适合的绣线,子苓怕她伤眼便去把灯烛放得更近些。
“主儿这是要……给皇上做吗?”
陆青婵拿了两股明黄的绣线,在缎面上比划着,陆青婵嗯了声,“万寿节要到了,皇上不在乎这点东西,我也当是表个心意。”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坦然,倒是子苓抿着嘴笑起来:“难得主儿对皇上上心。”
原本也不过是一件小事,从子苓嘴里说出来,总像是她别有居心似的。陆青婵垂下眼睛不理她,只是耳朵控制不住地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被你们发现我有存稿了,内心开始有一丝丝慌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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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四叶参(二)
“皇上; 这是车戎国的国君乌格送来的书信。”陆承望把手里的书信呈了上去; “这个乌格也当真是好本事; 一个庶子出身的王子; 杀了他的嫡兄,最后登上了王位。如今送来书信想与我等修好,无非是担心我们在他根基不稳的时候; 对他们下手罢了。”
陆承望也曾领军交战,也曾多次与车戎国交手,车戎是大佑西北方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有数以万计的牛羊马匹,车戎国的百姓都是骁勇善战的骑猎高手。
“车戎国狼子野心,看似是修好,实则是觊觎我沃土中原,”神策军上将军秋野说道,“这个车戎屡屡犯境,每逢春夏之交; 他们便在雁回关外大肆劫掠,咱们和他们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若不是如今皇上登基不久,百废待兴; 我只恨不得亲自带兵,把这些蛮子通通打回老家去!”秋野越说越激动,也惹得朝堂上的老臣们频频点头。
车戎一直是横亘在大佑君臣之间的心腹大患,萧恪本人也曾和车戎有过几次短兵相接; 那几次战役犹在眼前,那些车戎战士,确实有非同常人的骁勇。
“乌格在信中说,要派二王子尔卓前往我大佑,为皇上庆贺万寿节。”陆承望比秋野更老成,思虑也更加周全,“这群蛮子大都骁勇且无礼,如此怕又是要惹出无数事端,可我们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们的朝贺,细想起来,也是着实的难办啊。”
“怕甚!他们再厉害,还不是输给了咱们皇上!”秋野说得理直气壮,“他们龟缩在西达尔草原整整三年,割让了多少草场给咱们大佑,这些都是皇上的功劳。皇上,咱们战吧!让这些茹毛饮血的畜生们知道知道咱们大佑的厉害!”
萧恪用朱笔圈住了地图上的车戎,眼眸深处露出几分深思来。
“这个尔卓!生平最喜汉女,几次求娶公主皆不成,这次来到京里,各位大人还是好生看护自家的女儿,以免被这畜生盯上才是。”这又是另外一位老臣小心翼翼地说。
“臣听说,今年西达尔草原上瘟疫泛滥,他们的许多牛羊死伤无数,他们怕是觉得今年的年成不好,想为自己早做打算罢了。”车骑将军大声道,“看似是朝见天子,实则是想得到咱们的庇护,从中牟利,这群蛮子是养不熟的狼,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反咬咱们一口。”
这件事在南书房里热闹了一上午。等议事结束,臣子们从南书房里退了出去,这也是萧恪难得有片刻时间可以和自己独处。作为一个皇帝,和自己相处往往才是最难的。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个花梨木的盒子,里面是一叠薄薄的云母熟宣,里头画着的是一个女人。最早些的宣纸依旧泛黄变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除了这些或坐或立的画,里头还放了一根细细的五彩绳。
萧恪招来庆节问:“陆青婵呢?”
庆节不像有善那般口齿伶俐,平日里他素来细致敦厚,庆节给萧恪打了个千:“造办处烧了一批瓷器专供着主子爷的万寿节,主儿在给掌眼呢。”
萧恪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不悦:“内务府造办处,怎么事事还要她上心?往后这些事都不要拿到她眼前去,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就成了,过几日的万寿节让礼部和光禄寺拿捏着操办,也不要叫她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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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婵看完这些瓷器,将将到了午前,离用膳还要再有些时候,就见有善进来:“主儿,皇上请您过去。”
坐着肩舆穿过外长街,可走的却不是往南书房或是乾清宫该走的路,陆青婵微微探身去问:“这是要去哪?”
“回主儿,皇上现在在仆射场呢。”
仆射场是皇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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