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6章


安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让医官过来。”
不一会冷究便从队伍后边拉扯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马车旁,老医官登上马车,掀帘入内。替安子鑫把了下脉,老医官悠悠说道:“脉象平稳,已无大碍,王子年轻,好生将养,不久即可痊愈。”
安晟听到这番话很是舒心,打赏了老医官后瞧着他的儿子,伸手抚了抚安子鑫的额头,笑道:“鑫儿感觉如何?”
安子鑫躺在马车内,身上是厚厚的罗衾,看到安晟不禁咧着白唇笑着回道:“父王,我没事……”想了下安子鑫又言:“潼兴关……”
“无事,吴军大败。”这么一提,他便想到了子懿,本以为他功夫了得,不想居然还懂得用兵,心便沉了下来,但脸上仍是喜形于色,用手不停抚着安子鑫的头说道:“鑫儿再睡会?”安子鑫点头,没一会便又昏睡了过去。
安晟待安子鑫睡下,才下的马车,行了半天路,已至晌午,停止前进的队伍就原地稍作歇息。安晟在马车旁看见了冷究,冷究在王府是侍卫亲兵的头领,负责管理王府里所有的武力,是安晟的左右臂,为人虽高傲冷漠,却愿听王爷吩咐差遣。顺着冷究手里牵着的绳索安晟在不远处的树干下看到了子懿,他正靠坐在树干下,两眼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想,子懿他难受得紧疼得厉害的时候便是这样,这是他的习惯,放空脑子,去逃避那些难受疼痛的感觉。虽是如此,当安晟靠近的时候他还是触电般立马恭敬卑微的跪好,跪姿无可挑剔。安晟并未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子懿有些微颤的身子,卑微的跪着,一身狼狈却难掩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淡然。如此了得,真是出乎他意料,本想他根骨奇佳,所以功夫小有所成,不想他居然还会排兵布阵,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安晟扫了眼捆绑着子懿手腕的绳索,因为是拉扯着走,那粗糙的麻绳早已将手腕磨破,沾染了丝丝殷红。
安晟拔出佩剑说道:“将手抬起。”
子懿一怔,看着那剑闪着冷冽的青光刺着他双眼,他记得王爷曾说过,保护不了主子的手留着无用,他若让主子受伤,便剁其双手。子懿抬眸,睫毛轻颤,眼底是未藏匿的惶恐,打破了那如水般沉静的眼眸,似是不愿去看,子懿闭目,但还是抬起了双手。
安晟挑眉,怎的,以为他是要伤害他吗。
剑落,绳断。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子懿疑惑抬头看去时,安晟已转身离去,只留下让他来驾马车的命令。
既然鑫儿没事,也不必太过苛责他了吧?
可惜天意弄人,行驶几日,在离王府不过十里路时,安子鑫竟突然七窍流血,随行医官颤颤巍巍的说二王子是中了吴国一种名为延溘的毒药,此毒并非无解,可是中毒时毫无征兆不易察觉,到了一定的时间,人便会猝然毒发离世。
安晟搂着安子鑫,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着他这个宝贝儿子的手,心里是无比的悲怆,哀痛。
“父王……我这算不算……战死沙场?”
安晟哀道,“算,算。”
“父王……”那带着遗憾,轻若游丝的叫唤伴随着安子鑫闭上的眼,消失在这寒冷的冬至里。
安晟手里握着安子鑫的手,渐渐冰凉,他觉得胸口犹如万箭穿心,他的这个儿子,十八年来的努力,他历历在目,他的优秀,他看在眼里,心里是无比欣慰。他虽知沙场厮杀,本就莫问生死,可是,他这个最疼爱的儿子,还未及弱冠啊!
安晟抱着安子鑫潸然泪下,而子懿跪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切,眼底里有着莫名渴望。如果死的是他,王爷,会给子懿一个怀抱吗?
第9章
地牢里的火把早已熄灭,一片的冰冷黑暗。子懿伏在混着他血液和盐水的地面,悠悠转醒,刑室里早已没人,子懿试了几次也没能起身,就索性继续躺在那寒湿的地上。他浑身湿透,那些盐水,一桶比一桶更浓,子懿自嘲的笑了笑,五十都熬不住了?被打湿的黑发,凌乱的黏在那张惨白的脸上,铺散在地上,狼狈凄凉。
他的生死,一直都是无人问津的,熬下去,就活着,熬不下去,也得活着,王爷不准他死,因为活着比死还难,他理应受如此磨难。
子懿艰难起身,扶着墙缓缓走出地牢,阴暗的地牢中,看不清他的脸庞。
不要去梦,梦易碎。不要去期望,失望会心伤,不要去希望,绝望会心死。
那些冰冷的,黑暗的,无助的日子,只要就这么麻木的过下去,便不会难捱。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甜便不会觉得苦有多苦。
太子安泽祤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当今太子是德熹皇后所生,昭明帝安繁的嫡出大皇子,虽有偕生之疾不会武但却才智过人,十三岁便改良了攻城抛石车,十五岁周旋各国使臣,将那些使者的刁难滴水不漏的一一还击,诸如此类事迹数不胜数,今二十有五的夏国太子安泽祤,便是夏国百姓心目中的智慧代表。
安晟与安泽祤步在王府的锦香园里,此时雪覆满园,朵朵梅花凌寒绽放,点点绯红点缀皑皑白雪,更有暗香萦身绕体,沁人心脾。安泽祤是太子,是夏国储君,他自是想扩疆域,所以以立场而言,他一直站着安晟这一边。
“王叔,放眼天下,如今的形势,该行何策?”安泽祤凝视着枝上一朵开得颇好的梅花开口问道。现五国并立,群雄并起,战乱不断,长此以往,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今我国施仁政,民殷物繁,富庶自是不必多言,自有争雄天下的资本。天时既有,只欠人和。”
跟随安泽祤身后的太保徐汇手握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何非要那柳丞相支持征燕,皇帝下旨不就是了?”
安泽祤笑道:“柳丞相辅佐帝王治国安邦,国为本,军队在外,后方百姓不稳,如何全心全意征燕?”柳下智虽为相不过一年有余,却爱民如子,事必躬亲,颇得百姓爱戴。
“换个人当丞相不就是?”
“庸才尔岂可为相?”
徐汇拳头一松,颇是泄气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安泽祤抬手压下一树枝,枝上梅红如焰,灼灼双目。安泽祤余光中,看到园门外一身影踉跄走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眼神复杂,但脸上依旧是刚才微笑的表情,他转身向安晟说道:“王叔,此事我们只能从长计议,现下天色不早了,改日再谈罢。”安晟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路过园门的身影,一时竟没听到安泽祤的话。
“王叔,可好?”安泽祤继续温和提醒。
安晟回神眉头略拧,应和道:“好,就按太子说的是。”
马车在道上徐徐前进,安泽祤眼里藏有有锐芒,徐汇侍奉太子多年,定晓得刚才他们出园时看到的那个晕在游廊上的人不是普通之人,太子未动声色,而平成王则直接命人将他架走。
“那人是那个罪子吗?”想着想着徐汇竟脱口问了出来。十七年前,景苒公主背叛平成王,偷取机密的事,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事。
安泽祤抚了下手中的暖炉,并不责怪,语气冷淡的说道:“是的。”言毕微微掀了一角马车内的厚重窗帘,看着冬日夜暮里京城的街道,商铺街贩们纷纷点起灯火继续营业,暖色映遍街头巷尾,嘈杂人声,小贩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这势头不亚于早市。一幅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安泽祤看得握紧了手中的暖炉。
子懿醒来时,天色已黑,床前的桌上豆烛跳跃,屋内有风灌入。尧宜铮踏入屋内反手就将门掩上,扫了眼屋子说道:“怎么在福宅还住得这般简陋?”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柜,再无其他。
“总归是不常来。”用不上的多余,用得上的未必能用。
尧宜铮找了张凳子直接搬坐在床前,取出几个瓷瓶一一陈列开,略有不满的说道:“上药?”处理子懿身上的伤是最麻烦的,多,乱,深。
“嗯。”每次用过蚀渊,王爷都是准许他上药的,那鞭子太过厉害。
尧宜铮一边手里不停的鼓捣,一边与子懿说道:“柳下智也是聪明人,突然变卦也总是不妥,估计过几日便会同意出师了。”
子懿满额冷汗,只静静听着,未有言语。
“疼得紧?”尧宜铮看子懿不吭声问到,手里的动作更是加快了速度。待伤口都处理完,子懿才松口虚弱的说道:“幽翳公子有何吩咐吗,要我做什么?”
尧宜铮笑了笑,将摆开的瓷瓶统统收拾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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