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9章


子懿看着地上那个瓷瓶,轻叹了口气,扶着一旁的柱子才勉强站起了身子。怕是王爷已想即刻出发了吧,他何尝不是,即刻出发不是不可行,只是秋后于民最好罢了。
金瓦重檐,红墙朱门,庄严巍然,偌大的皇宫中九脊正华殿此时好似嵌在雪地上一般。殿内并不奢华却十分贵气。安泽祤靠卧于雕牙榻上,一旁的小太监小曾子正给他说着今日早堂诸事,“今日朝堂,因为一件事颇为严肃,各位大臣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丞相与平成王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安泽祤轻咳了几声,将手中汤药放入立与一旁的太监托盘中,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何事。”
“丞相不允平成王严冬出兵,平成王却道兵贵神速,要即刻发兵。”
安泽祤斜睨了一眼小曾子,这样政治与军事冲突应该是大臣们吵的不可开交才对,何以大家都噤若寒蝉?
小曾子瞧见太子殿下一脸质疑赶紧又接着说道:“朝堂本是喧哗不休,却因丞相一句要用平成王四子祭旗而安静下来的。”
“什么。”安泽祤心下虽惊,却不表于面,连语气都是平淡无澜。皇宫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地方,看似辉煌繁富,却如雪窖冰窟之地,为了权势地位,可以牺牲任何人。他这个太子之位,他的多少兄弟觊觎着,人人都盯着他,等他犯错,拉他下位。
“丞相言平成王四子本就戴罪之身,祭之以增大军士气,平成王不允,说是要留命另做他用。”
“父皇如何处理此事?”
“皇帝陛下英明,说了个折中的方法,以血为祭,留其性命。不然奴才瞧平成王那怒态怕是要冲过去一刀斩了丞相。”
安泽祤又轻咳了几声,倦意袭来,躺下便闭目了。小曾子会意从立于一旁的太保徐汇手中接过一袋钱银,喜眉笑眼的就退了出去。
徐汇看着一脸病态的安泽祤,忍不住道:“殿下……”安泽祤眼睛微微睁开一线,说道:“不必理会。”
只要不死,就不要去管。
安晟下朝回来,脸色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避让。步入睿思院,不需要去看都能知道子懿必定还站在房外,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要求。安晟踏上台阶,站在子懿面前,子懿刚要下跪便听到王爷说了句,给本王站着。安晟盯着子懿苍白的脸,仿佛要盯出两窟窿来,子懿垂下眼眸完全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看着他,所以此时心里奇怪盖过了恐慌。
“进来。”
子懿随着安晟入了屋,安晟直接坐在了桌子旁,子懿少有这种站在王爷屋内的机会,一时迷茫,他应该也没犯错,随后又自嘲了一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转至桌旁,跪在了安晟的身后旁。
“明日大军出征。”
“需用你的血祭旗。”
等了许久未见声响,安晟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子懿面无波澜,就连眼底都是一抹深邃的黑,看不见底,好似这些事与他无关似的。不过想想也是,即使有关又如何,本就不是他可以违抗的。
“只要你血,不要你命。”随后安晟语气稍软了下来说道:“今日你去福宅吧,明日寅末回来。”
“谢王爷。”这一句带了感激之意。
翌日。
高台太庙,祭天,祭地,祭祖宗,造祢完毕,皇帝与将士们出太庙。盆缶击乐,气势奔腾,激昂人心。高台下十五万大军分阵整齐林立,兵戈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漆黑海面泛起的点点粼光,这是一支虎狼之师,有苍龙出海之气势。此时的祃祭让每个士兵都仰头凝望着高台上的一切。
高台坛中丈高大旗迎风一吹,招展飒飒,醒目的夏字,是大军的灵魂信仰。高台一侧,祭司拉出被铁链镣铐锁着的少年来到旗下,令其端跪好后将一精致龙纹如海碗般大小的青铜鼎盆摆于少年面前。
祭司拉过少年的手臂,扣住手腕保持他手臂平举,随后用匕首划开了一道深口,温热的鲜血瞬间便从伤口中涌了出来,流入鼎内。
安晟看着那个少年恬淡乖顺的跪在旗下,脸上没有一丝情感,只是垂眸看着地面,长睫盖眸,看不到眼里的任何情绪。
血流缓下来时,祭司又在子懿手臂上狠狠的划开第二道口子,伤口隐约可见白骨。直到第三刀下去,血才盛足。子懿脸上已是灰败,大量失血让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结着冰霜,身子忍不住微微打颤。祭司甩掉他的手,捧鼎走至台前,将鼎高举,大声说道:“衅旗鼓!”台下士兵闻言举起手中兵戈并有节奏的高声振呼。
立于一排将领前一身戎装的安晟脸色却不大好,手隐在战袍里握着拳。他看着子懿跪在地上身形微晃,脸色比地上的雪还白却又比雪还暗,左手垂在一侧,血还顺着手指滴滴答答的落在雪里,染出一片殷红。
祭司将血一半泼在了牙旗上,一半泼在了战鼓上,这才正式祭祀完毕。
安晟走至战鼓前,对着台下十五万士卒说道:“三军听令!为我大夏,誓死破敌,不破不还,歃血出征!”语毕血抹双唇执鼓槌阵阵击鼓,鼓声厚重,气贯长虹,台下士兵顿时呼声震天,犹如山呼海啸,气势磅礴。
号角低鸣,三军闻鼓,号命出征。
第14章
望曦阁顶层只有一间房间,这房间是幽翳公子的专属,房内檀香环绕,布满暖炉,温暖如春。幽翳公子一身月牙白慵懒的躺在榻上,看着手里的竹简。
尧宜铮背靠在朱红梁柱上,双手交叉环胸,一只脚还不管带不带灰土直接蹭在柱子上。
“干嘛要四公子一年之内取下燕国,燕国喜武,虽内政不好,但那军队特别是那六万骑兵是何等骁勇,各个都是虎贲之士,要攻下燕国金都恐非易事。”
幽翳公子抬眸,将竹简放置榻旁矮几上,道:“我国现下虽富饶,是因减轻赋税,发展民业而促成的,五国连年混战,耗费不少物资,十五万大军出征,加上今年的秋后收成,太仓余粮支撑最多一年有余,一年后若军队还在外,必得征民,于内政不利。”
“我国地处中枢,与其他四国均接壤,周围四国一直虎视眈眈,因为不论哪国拿下夏国这块土地,再向其他国家发兵都不难。其中属燕国对我们攻势最猛烈,本就有国仇,若能灭了燕国,我们占据了北方之地,便多了与其他几个国家抗衡的筹码。”
“势弱只因多算胜!兵强却为寡谋亡。而且战争,打的不仅是兵力,还是智谋,财富,意志,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
尧宜铮撇嘴,他就一随意潇洒之人,天下是否统一是否易主他不关心,这些政治军事他亦不想懂,“所以才让四公子一年内灭燕?”
“不。”在珠帘后的人从榻上坐了起来,“我是要逼他……”
尧宜铮咋舌,“逼四公子做甚?”四公子已经够惨的。
珠帘后的人勾起一抹浅笑,只是这笑,笑得苦涩,无奈,不甘,还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情感。尧宜铮看他浅笑不语,也不再追问,因为一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了,尧宜铮接过让下人退了下去,行至榻前,将托盘上的汤碗递给了榻上之人。
子懿醒来时他正躺在运粮车的粮草上,他还未能支撑到下高台便失去了意识。子懿身上覆着一层薄雪,手臂的伤上了药还包扎好了,只是他依旧头晕目眩得厉害。子懿心里暗道王爷太心急,待冰雪消融再发兵也不迟,这般风雪天,大军行军颇为吃力。
押粮的小兵看人醒了就嚷道:“醒了就下来。”子懿应是,赶紧起身下了车,只是下了车身形都稳不住,更别说跟着大军行进了。大伙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几乎每个人对他都是漠视,只有粮草督运,广威将军李斯瞿实在不忍,翻身下马一把将子懿又丢上了粮草车上,对着刚才那小兵斥道:“王爷说了一定要带上此人,此时让他下来降低我们后军的速度吗!”那小兵不敢再吱声,只得牵着马车顶着风雪继续前进。
子懿扭头看了眼李斯瞿,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开头的广武将军,剑眉凤眼,英气逼人,心里默默的感谢。
夜色拉开序幕,大军下寨安营。中军帐中,安晟坐在榻上,望着那幅立在一旁一人高的地图,沉思许久。安晟沉思多久,子懿便在地上跪了多久,寒气直往膝盖里钻,开始还觉得十分难受,久了便也麻木了。
安晟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一直安静跪在榻旁的子懿,将手里的伤药扔向子懿,子懿赶紧接住,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手中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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