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15章


在子懿明白人都父母的时候,他就曾幻想过无数次,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娘亲的模样在他心里捏了又捏。他曾想过,母亲是怎样的,会不会跟王府的王妃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温情,即使呵斥起来也不会太凶,哭了会抱着哄,撒娇的时候会宠溺的应允。
小时候无比羡慕,明明过得好似行尸走肉,却也未能做到万念俱灰,他也曾憧憬,在那些无数孤寂的日子,无数独自舔伤的夜晚,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支撑他。
“我……”子懿努力看着邵可微,眼底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他几乎就想要脱口说出我是你儿子!却被理智压了下来。
邵可微凝视着子懿,等着子懿回答且似乎非常在乎这个答案,十七年前的事涌上心头一不小心便走了神。就是这么个稍稍分神之际,子懿便迅速脱身再次飞身上马往夏国的军阵归去。
邵可微凝望子懿的背影随后也掉头回阵,归军后直接下令道:“传令,收兵。”一干将领疑惑,倒是木义云看邵可微面色不悦,也不犹豫,直接传令收兵入关。
安晟望着对面的燕军鸣金收兵,也未下令追击,只是下令大军返回邙城。
安晟本就带伤,应下战事不过是也是想来瞧瞧燕军意欲何为。当安晟看到那个阵前银甲白袍的女将,直觉告诉他,那人定是邵可微。今燕军直接不战倒也合他心意,他只留三万士卒驻守邙城,还是会担心燕军另派兵趁机攻打邙城。邙城距云岩关不远,虽是小城,但是作为据点尚好,进可攻,退可守。
子懿骑在马上随大军退去,不住的回望云岩关,心里有丝喜悦有些庆幸,今生总算是见过亲娘了。
回到邙城太守府衙后,安晟将所有人屏退,这府衙的大堂早已成了议事大堂,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撤去,只留悬于大堂一侧的地形图。安晟一人在内过了半会才唤子懿进去,子懿安静的跪在安晟的面前,眉目低敛,长睫盖眸眸无澜。安晟一手支颔就这么盯着子懿质问道:“为何没有射下那女将?”
子懿伏下身去道:“回王爷,弓折弦断所致,请王爷责罚。”
即使弓弦不断,那一箭也取不了邵可微的命,更何况箭发弦才断,安晟知道子懿的射术,几乎箭无虚发,那一箭明显是邵可微躲掉的,否则另外两箭怎可命中旗杆。明明依旧是恭顺的请罚的样子,语气也卑谦无变,但感觉却略有些不一样了,似是多了一种言不明的味道。
安晟思考了一番道:“那就调你到火头营去。”
子懿略微奇怪,不是鞭子不是棍子,而是调到火头营?不过怕这也是一种惩罚吧?后勤的营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大家都清楚,每个国家的军队几乎都是一个模式。
待子懿退下后,那地图后步出一人,穿戴儒服轻摇手中羽扇道:“真不知道你是要罚他还是要藏着他?”
安晟回视笑道:“钟离旻你不是游山玩水去了吗,怎么又来寻我?”
“我只是游到了燕国,听闻两军交战,便顺道来看望一下你。”
安晟踱至案边执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钟离旻,钟离旻稍做虚礼便接过悠悠喝尽,又道:“依现在的情况,子懿那时献于你的计策其实是最好的。”
安晟的脸沉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那样最好,可是不确定因素太多。邵可微这些年从未间断过寻找她的儿子,可是安晟却将子懿藏了起来,藏在了身边,一个侍卫。
钟离旻瞧着安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终于是叹了口气道:“那孩子……懂大局明事理,定不会负你所望的。”说是这么说,钟离旻其实并没什么把握可以完全信任子懿。但潜意识觉得,若是子懿一去不复返,也无不可,毕竟这些年这些日子,他都将子懿的苦看在眼里,亦疼在心中。
“我……”安晟无言,转过身去道:“来人,让火头营的营长不要苛责于他!”
第23章
五国混战,各国若抓到俘虏,无不是祭旗或为奴。若人手足够管理,粮草足够应付,则抓来的俘虏大部分为奴,反之则杀了祭旗。吴国十年前与梁国一战,吴国俘虏梁国三万余人,却因灾荒,三万俘虏便被屠杀殆尽。
所以后军除去粮草辎重营,其他几乎是被俘虏来的奴隶。火头营里一般也没什么太过的责罚,平成王不允许手下暴戾,那些奴隶们也就是吃得差些做得多些累些罢了。
虽是传了令不准苛责,但是子懿还是跟其他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子懿坐在桩前劈着柴,这些事情他以前在王府里也没少做,去了福宅也会替福伯做。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去不了一趟福宅,所以他一有空便是替福伯砍满一柴房的木柴。
肩头此刻疼得都几乎抬不起手臂,那三石弓弦断,打在肩头上怕是震得肩骨都裂了吧。回了邙城他也没法细看,只能看到一片红肿,安晟便将他调到火头营来了,目的是为了不让他再上战场吗?
子懿在王府时,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关于邵可微的事。当邵可微问他姓名时,他不知道这个燕国公主他的娘亲持何态度,不敢贸然告知,生怕走错一步毁掉全局,虽然他不是执棋人只是个棋子。
繁忙的粗活,所有的奴隶都呆滞麻木的做着,背后监督军士的鞭子时不时落下,但总也只是做得慢了偶尔挨一鞭子罢了,王爷御下有方也不会太残暴。待天黑了,其他奴隶便领食回帐中就着稻草和衣而卧,不大的帐篷里能躺的都躺满了奴隶,大家几乎没有言语,白天太累,晚上休息的时间又太少。
子懿靠在帐帘旁,这里偶有寒风吹进有些寒所以位置稍松些,肩头依旧疼痛,没有药也无法养伤,他不想肩头再被挤到碰到。
子懿也很累但毫无睡意,听着风的呜咽声,看着帘子翻动时偶尔带进的些许雪花,脑海里竟全是昨日战场上的画面。娘亲威风凛凛,飒飒英姿在子懿脑海里挥不去抹不掉。知道那是娘亲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激动,只是他不外露早已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感。
白日里终究是累得紧,可在子懿迷迷糊糊就要小睡一会时,耳畔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子懿一直是浅眠的习惯,听到声音想了想还是轻轻起身掀帘出帐。隔壁帐外一个看似十三四岁的男孩蹲在雪地上埋头哭泣,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冷得打抖还是抽泣引起的。
感觉有人靠近,那男孩抬起了头,一张小脸冻得青紫,脸上的泪珠都被寒风吹成霜,一双乌黑大眼干巴巴的望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转。
子懿微微一笑,坐到了那孩子身边也不说话。子懿在福宅的时候经常哄那群虎娃娃,但很多时候,那些孩子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罢了,愿意倾诉的自然会说,不愿意的,你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会说一个字。
那男孩看子懿一身麻布青衫不是军士也没有敌意便不管他,继续哭泣。可是过了一会又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干嘛也坐这里?”
子懿看他肯说话了才反问道:“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这么一问,男孩的嘴巴又瘪了下来道:“自然是想亲人了……”
“你这么小为何会在火头营里当奴隶?”
男孩黯然失色道:“我爹爹哥哥被抓去参军战死了,本来我与娘相依为命的,娘却病死了,我成了孤儿便只能在街头行乞。”说到这男孩泣不成声,“再后来我就被抓了充军,上了战场便战败被俘了……”
子懿沉默,心里也替这孩子难过。他是没吃过糖不知甜味,那孩子是吃过糖却被一把夺去。相比较下子懿倒觉得这孩子更可怜些。战争这东西,都是帝王为了自己的春秋霸业而发动的,不论谁赢谁输,最终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百姓罢了。
“都会好起来的……”子懿也不知如何安慰,看那孩子毫无心机便往他身边移了移,伸手替他抚了抚因抽泣而一抖一抖的后背,这孩子也是真的瘦,脊背都是骨头咯得慌。
那男孩也不再说话,哭泣了半天,最后才又抬头看着子懿说:“我是祁国人,叫胡小辽。”
子懿笑了笑回道:“我叫子懿。”
李斯瞿是第二日才知道子懿被调到火头营里去的,忙完操练便往火头营那奔去了。远远就能在一群奴隶中看到子懿,这人虽是放在奴隶中,但气质独特一眼就能辨出。子懿正要将拢成一垛的柴捆好,就是看起来捆得不大利索,李斯瞿这才想起战场那日他肩膀被弓弦打到。
李斯瞿忿忿的找来了火头营的杂务管事王胖子叱道:“王爷不说不准苛责他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