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27章


“子懿,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如此。李斯瞿最后两字生生哽在喉间,他是夏国的臣民,征北云岩关是个大坎,能用最小的损失破获云岩关于夏国是最好的,他实在没资格说“何必如此”这样的话。
李斯瞿觉得有些尴尬,子懿倒不觉得有什么。风抚着子懿垂落在脸颊旁散落的黑发有些痒,子懿将染血的长剑随意插入地面,抬手将有些凌乱的发丝再次拢好束于脑后顺道理了下衣衫,做完这些子懿便退至一旁安静的跪下了。
不远处旌旗翻飞,安晟稳骑鞍马领着大军入了城。路过子懿时他瞥了一眼子懿,子懿低首敛目,神态是以往的恭敬卑谦,跪姿依旧标准。子懿垂首目光所及只到马腿上,所以他看不见安晟看他的寒冷眼神中含杂着难以言明的情愫。
“随候。”冷冷丢下两字安晟便不再看他径直驾马前行。
子懿深拜回道:“是。”
子懿起身时有些缓,李斯瞿看子懿脸色似乎又白了些,在马上俯身低问:“可是又受了伤?”子懿轻笑,摇头道:“没有。”只是刚才体内突然一瞬间涌上股似压扎般的疼痛罢了。子懿想了会又问道:“李将军,三王子现可好?”
李斯瞿点头回道:“回来时中了点瘴气,王爷留他在邙城休养了。”安子徵突然归营时他可记得王爷略有吃惊的样子,眼里有高兴竟也有担忧,他并不明白王爷担忧什么,后来才知道应该是三王子中了瘴气令王爷担忧了吧。李斯瞿想着又替子懿不平了起来,不过好在现在子懿也未见受伤。
所有将领都尾随着安晟进入了幕府内齐议下一步如何攻打宁城。子懿自觉的守立在了门外,他既不是将军也不是谋士不该入内。
子懿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倾耳细细聆听,似乎公务有些多,估计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子懿大了胆子倚坐在边上小憩。
待商论结束众人退出去后,安晟一手搭在颈项后疲惫的左右摆晃了一下,踱至桌案前坐下呷了口茶才习惯性唤子懿进来。只是喊了几声居然没有人应答,这使得安晟有些恼,起身行出门外,在一旁瞧见了子懿。
子懿随意坐在不碍地的门边,一手搭在膝上姿势有些恣意,头有些微偏似乎睡着了。安晟蹲下身来与子懿齐平,子懿睡着的样子清轻恬淡,长睫在下眼睑上盖出一片密影显得整张脸柔和乖顺,垂下的几缕黑发落在肩头却多了几分优凉。安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子懿,没有斥喝亦没有怒骂。
等子懿再开眼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昏暗的天色下王爷表情不明的蹲在他面前。子懿心里无奈叹息,一向浅眠的他居然没有发现王爷靠近,自己应是就这样晕过去了。不敢再多想子懿立即规矩跪好,额前的细汗不知是不是被吓出来的。
“睡够了吗?”低沉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子懿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俯身跪拜道:“请王爷责罚。”
安晟望着子懿沉思了片刻,才站起身来道:“进来。”说罢便转身入内,子懿不敢怠慢也赶紧起身紧随着安晟入内。
安晟落座,脸上是一贯的威严庄重,子懿则规矩的跪在了安晟三步外。子懿跪好后便低头望着地上,周围很静只有他与王爷的气息,安晟呼吸平稳不似生气,子懿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安晟心里百思,想问一些让他疑惑的问题,可是一开口习惯性的问起子懿看法:“宁城是座大城,粮草盈盛,更有宽深护城河围绕……”简单说明后安晟便不再继续,他相信子懿懂得他的意思。
“宁城虽可坚守,但兵败云岩退守宁城,军队士气低落,昨夜已是大乱,怨声四起。这是战机,兵贵神速,只要趁敌乱畏乘虚而入便可溃败燕军。可兵分六路挺进宁城,主攻南门,侧击东西门。”子懿声音平稳认真,没有丝毫迟疑便点出了重点说出方案。
安晟有些满意的继续问道:“哦?留北门何意?”
“不可围死,燕军此刻虽乱兵马却是不少,逼急了与我们决一死战反而不利。可在北门道上分段设伏逐节击败。”说完子懿只觉得身体异常疼痛,内脏如有毒蛇在内盘缠翻搅啃噬,子懿抿了抿唇,额上很快冒出了冷汗,脸色瞬间又苍白几分。
安晟微颔首这也是他早已想好的。
安晟不说话气氛又沉下去了几分,看着子懿依旧低着头,安晟挑起眉梢不屑的问道:“为什么要回来,嗯?”只要不私自放走安子徵用以换解药,他便可待在邵可微身边。不过那又怎样,他要灭了燕国是势在必行的。
子懿困惑疑迷,但还是平静的回道:“属下姓安,是夏国人,属下定不避斧钺,誓死追随王爷,为大夏廓清环宇,平定天下。”子懿抬起头直视安晟道:“于此起誓,生死不渝。”剧痛让他压抑着有些紊乱的呼吸使得声线有些颤,可说出来的话语还是镇静有力。
安晟微微蹙眉端起案上的茶水啜了一口。
子懿说完复又低下头去,思虑了一下再开口话已不连贯,可是听起来却更像是说话有些迟疑:“王爷……福宅的孩子……”
“嗯?他们怎么了?”这个话说得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突然问到那些遗孤?
子懿细听安晟的语气,心里舒了口气,话果然不是王爷说的。但转念却是想那个偏将张变是不是需要防着,不知他是是谁的人,为何要用王爷的口说福宅的孩子,这是离间试探还是单纯想要他帮忙?
子懿本想告知安晟这件事,可神智却是被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覆盖。毒发了?闪过这个认知后疼痛使得子懿眼前一片黑蒙的身体也有些颤抖起来。
没有回话,安晟也懒得计较,就当子懿离得久了有些惦念。只是今日他实在是失态了,从这幕府踏出去的将士怕是都看到了,安晟望着敞开的大堂,堂外是林立的甲士。安晟脸色深长沉肃一边考量一边步至墙边的兵栏前取了根鞭子。
虽是很疼但安晟的话子懿还是听得清楚,“命你随候,你却酣眠?”边说边甩了一空鞭,凌厉一鞭声含着警示的意味。
身后的鞭声多少拉回子懿一些神智,子懿规矩回道:“请王爷责罚。”于是勉力跪直褪去了上衣,衣衫垂落腰间,露出虽不是十分健硕的上身,但线条依旧匀称流畅,肌理分明的身体。子懿努力维持跪直垂首静待。
安晟持鞭看了一眼子懿的背脊,之前的鞭伤在雪莲的功效下迅速愈合了,只余满背鳞次栉比的条条青紫。
虽然毒发了,可是乌天葵并不是立即毙命,疼痛感可以一直持续一天一夜,反正都是死,大部分死士只会选择战死,若活下来也会自尽,痛不欲生没人愿意尝试。子懿的冷汗从肌肤上冒了出来,顺着背脊蜿蜒而下,还伴着极力抑制的沉重呼吸和身子的颤抖。
第39章
安晟紧蹙眉头,受了内伤?安晟将鞭身曲起点了点子懿的肩背问道:“昨夜受伤了?”
子懿深吸了口气,强忍着体内翻腾涌动的锐刺绞痛回道:“没有……”昨夜燕军仓惶撤兵,他只是与那些将士守着城门而已,并没有太多争斗。
难道是害怕吗?就算离开了五天,就算在邵可微那过得再好,也不至于变化如此之大。毒发吗?他给子懿服毒是七天前,理应还有二十三天才会发作。安晟隐隐觉得不对,莫名开口问道:“疼?”
子懿身子一震,呼吸都停了一瞬,但立刻便恢复了。
疼?
疼。他微微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当张变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云岩关守不住了,不论他是否帮夏国,或者说他就是帮着燕国也没关系,王爷并没有把他算进攻破云岩关的棋子里,从头至尾他不过是为了保三子的命而存在的。按王爷的计划应是安子徵假扮成功,再出其不意与混进燕营的将士们一同火烧城门,王爷肯拼亦有胆识下得了狠手,更重要的是,王爷有满腔的仇愤。
当时张变试探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所以在张变观察他的时候他没显示出任何情绪,至少他不明白张变想要知道什么,是谁的人,有没有恶意。
子懿苦笑,真是越疼越清醒,这个痛不欲生连晕过去都不行,每当他仿佛要坠入黑暗时又会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醒来,他只得努力维持跪姿断断续续的想点事。
若是可以……他想尽力保下母亲,王爷曾说过对于燕国他会赦免无辜的人,但剩下的王爷要他们血债血偿。燕国如今已是外强中干,连年穷兵黩武已是民怨四起,怨声载道,王爷有能力灭了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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