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53章


子懿并未因太后疾言厉色的质问而慌张惶恐,他从容跪下,真诚而坚定道:“苍凉胜过空乏的喧嚷,比起那些死去的人们子懿尚能活着已心存感激,既为赎罪子懿便无怨无恨。”
“起来吧。”太后起身小扶了子懿一把,子懿起身反扶太后。“当年先帝最先考虑的是如何平民愤,安晟从火场上救下了你,又跪在殿外几乎以死相逼要留下你,先帝疼爱晟儿也就没办法,只得又保你的命又平民愤。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懿儿你不要有所怨恨。”
子懿心中微动,他曾在征战燕国的最后去探王爷的手臂,他摸到了那被燃烧着的木桩砸滚过留下的一臂烧痕。那个谣传从火刑架上救下他的人,他心中早已笃定救他的人就是王爷。
在出征之前他已经打算好不随王爷回夏国了,所以他没有时间没有别的机会了。
可笑吗,明明忍弃了一切希望,那一刻却还是止不住心底的渴望,哪怕是一点点的疼爱,他都想要知道,想要铭记于心以慰藉这生所忍受的痛苦,寂寞。即便这接触的代价是让背上三支残箭埋得更深,即便二十军棍让他几乎连枪都握不住,即便是几乎是用了半条命去试探,亦是值得。
甘愿渡过黄泉奈何,趟过彼岸忘川。
子懿随着太后回到庄德殿,燕姑姑便将茶奉了上来。
“坐,懿儿来试试这东海龙舌,这是东面祁国宫廷里的贡茶,是凌云王回都时进贡的。”
子懿饮了一口抱愧道:“子懿并不会品茶。”
太后呷了口茶,心里很是喜欢子懿这坦爽的行为,不卑不亢泰然处之。“这安漫啊也真是,他的王妃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也未见再娶,别说新王妃了,就是个妾他都没有。这孤身一人回都也不知想作甚。”
子懿笑了笑,皇室内的事,他不该妄置参评。
“来说说你为何要从军。”
子懿思量着道:“如今诸国混战,处处战火连天,一片兵荒马乱。民无食居苦不堪言,子懿只是……”太后探究着望向子懿,子懿笑着继续道:“若说大义太后必然觉得虚假,子懿懂武懂阵法,上阵杀敌不仅是为国效力追随王爷亦是为了内心平静。”
“噢?”太后微微点头,心里对子懿的坦诚十分满意。
“子懿虽无怨无恨但非圣人,子懿是心有愤懑,若无乱世何来战争。”
太后沉下脸,暗觉这少年的话似真还假,似假却又合情理。她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就如蛰伏深海的苍龙,若是腾行必定是翻澜不息。
“百姓乃国之本,小老百姓想什么,不就图个安稳日子,百姓想天下统一不再战争,那天下便要归一。只是我希望这天下呀由我们安家取。我这老婆子活也活了这么久,怕也是见不着这天下统一了。”太后遗憾的说道。
“太后定能长命百岁。”
第61章
城外贪狼轻骑营,子懿牵着羽离缓步归厩,安晟站在马厩旁背手静立,手中握着枚系着玄穗的白脂玉佩。
子懿将羽离牵进马厩内,安晟正想说些什么,一士卒匆匆奔来禀报,安晟便急匆匆去了大营幕府。
王爷走得匆忙并未交待子懿离去也未让他随侯,子懿便在马厩里陪着羽离,方才他也听到了是北境燕地的八百里急报,看来需要等上些时候了。
马厩里倒也安静,子懿无事便喂着羽离草料,矫健的骏马伸出温湿的舌头舔了舔子懿的手心,有些痒,子懿笑着轻轻拍了拍马项。没多久便来了个马夫,他是负责照料这间全是将军战马的马厩,看到子懿与羽离这么亲密有些惊讶:“这匹宝马平时可骄傲得很,难得见它亲近人。”一旁的马夫正给一匹剽悍的黑马刷拭鬃毛和马背。“咦,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子懿礼节性的朝马夫笑了笑并不解释。看马厩就两人马夫便聊了起来:“这匹马叫羽离,可是从北方旧燕来的,浑身白如雪看起来温和性子可烈着呢。”
这倒换子懿讶异:“我并不知道它性子烈。”
“烈着呢,不让人骑。这各式各样的马我见多了,像它这种这么骄傲的极品好马只会让主人骑,一旦真正认了主可是终生不换的。”马夫想想不大对,赶紧又奉劝道:“你别与这马太亲近,万一它认你为主你可麻烦了,这轻骑营的上将军曾青一直想要这匹马。”
“你是在说本将军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马夫一惊手中的马刷掉落在地,立即跪了下来。这上将军曾青向来铁血无情,治军严厉,方才虽没有什么言语不敬,可是光是做事闲谈估计就要挨棍子了。
子懿恭立在羽离旁并不出声。曾青拇指指腹摸了摸唇上髭须,饶有兴致的看着子懿,踱步行至子懿面前,认真的看起了子懿。
看子懿面不改色依旧稳立着,曾青冷笑道:“呵,竟是你安子懿,没死可惜了。”一边跪着的马夫听到安子懿这名字更是抖如筛糠,做事时与夏国罪子闲谈岂不罪加一等?
子懿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曾将军。”王爷管理军政,将军们经常出入王府,很多人都见过子懿,子懿亦见过夏国诸将。
曾青显然不受子懿之礼,本是领了王爷之命率三万锦襜突骑先行至旧燕北处的言城,不想来到马厩就见到了令人憎恶之人,于是二话不说手中的马鞭朝子懿甩去,子懿抬手接下顺带卸了鞭子的力道。
曾青在王府里也没少打子懿,何时见过那个卑躬屈膝逆来顺受的子懿出过手,惊讶后是冲脑的怒火:“安子懿,你想想你有没有资格避刑,我知道王爷正给你寻个身份,可是没身份之前你依然是夏国的罪人。樊将军的骸骨遵从了他的遗言可是葬在了城西那片无名冢的山岗上,要不要我亲自带你去拜一拜!”
子懿松了手,跪了下来。
曾青充满恨意咬呀切齿道:“即便燕亡,王爷要认你,但我们这些旧将还是恨不得噬饮你的血肉。你活着,樊将军葬在那片山岗上也不得安息!”当时若非形势所迫,樊在武交权与子懿岂有他独自统兵的时候?
曾青的马鞭立即挥得生风,鞭子狠狠落在子懿身上。熟悉的锐痛如刀割般在身上划过,子懿静默抿唇。一旁的马夫更是吓得埋首跪伏,生怕鞭子殃及到他,上将军的手劲大,上回那斥候将未将情势准确回报,被上将军抽了几十鞭直接下不来床。
身上的衣帛根本抵不住曾青狠辣的鞭子,抽裂的衣衫下是道道血痕。
幸而习惯了,只是不知今日能否自己走出这营地。
“住手!”一声大喝,赶来的冷究阔步上前压住了曾青的手,曾青欲甩开冷究的手,冷究只得反扣住曾青的手腕。曾青怒道:“冷究!你不过是王平成王府里的一个侍卫统领罢了,岂敢阻拦本将军!”
“哼,冷究只听令于王爷,王爷让我保护四公子就不容你在此使私刑!”冷究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他的第一要务是保护王爷,王爷去哪他便随到哪。方才王爷处理了急报后,蓦然记起四公子还在后营马厩里,知道曾青的马也是认主的马,担心子懿撞见曾青会出事便命他先到马厩来。
冷究斜看了眼跪着垂首的子懿,果然还是出事了。曾青暗地里较劲,冷究亦是奉陪,两人竟不相上下。
曾青身后的偏将看着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提醒道:“将军,三万轻骑已在幕府前等候了,王爷有令要我们即刻出发,大局为重啊将军。”
曾青闻言压住怒意,猛的挣脱了冷究的制固,旋了下手腕冷哼着牵出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又重重的瞪了眼子懿和冷究才喝了声:“驾!”
子懿这才起身,只是身上有些狼狈。
冷究望着子懿道:“四公子,王爷让你去幕府。”
“冷统领能否为我寻件衣衫。”
后营马苑里有口井,冷究在一旁看着子懿一桶又一桶的冲掉身上的血迹,直到伤口不再溢血才将刚才那一直发抖的马夫的衣衫换上。这几乎是子懿的一个习惯,冷究不是第一次看,王府里总是能见到子懿行刑后给自己冲洗一番。
“四公子为何不还手,王爷自会替你担着。”
子懿理了理身上的粗布麻衣,淡淡说道:“让一个罪人抗刑吗?”冷究倒是明白了,此时不宜生事端,否则传出去怕是对王爷行事不利。
子懿踏进幕府时,安晟愁眉不展,正望着悬于大堂一侧的山川地图。子懿静待一旁,安晟头也不回,沉声说道:“旧燕许多城池效仿言城起兵誓死不从夏。”安晟看完地图才回首,看到子懿时微蹙了下眉头,觉得子懿脸色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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