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98章


子懿阖着的长睫轻轻扑动了下,嘴里莫名苦得发涩。
胡小辽又道:“我在军中听闻子懿哥你十四五岁曾随军出过征,子懿哥你看嘛,你十七岁北上伐燕,十九岁独领大军率军东征,半年内灭了东祁,如今还未及冠便西进梁国,与子懿哥比,我简直……”
子懿依然闭目不语,胡小辽又道:“我如今也十六岁了,却毫无建树,真是羞愧。不过我也会尽一份力,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能过上这般日子了。”
在胡小辽以为子懿已经睡过去时,听到子懿低声道:“这次不论胜败,归都后我给你些银钱,你南下寻个净土便按自己的意愿去过日子罢。”
声音不大有些沙哑,胡小辽听得心中一暖,他是几世修来的福,能遇见子懿哥。将他从后营军奴中带出来,还赦了奴籍,让他能有个平民的身份,如今还让他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心中怎能不感动?
“黄责必会派人下崖寻我们,我现下有些累,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可行?”
胡小辽赶紧点头,他身上虽然疼得慌但都是枝条抽打出来的皮外伤,而最重的伤不过是断了只脚骨罢了。
子懿昏沉中睡去,他有些累,伤比他想象得重了些,必须休息才能继续前进。
许是受伤,模糊的意识里夹着过往的场景不停的旋转转换着,子懿很少做梦,因为很多时候他无梦可做。
刺鼻的血腥味。子懿倏的睁开眼睛,便感觉到一只十分颤抖的手艰难搀扶着要将他托上马去,看到他开眼,胡小辽的声音含着哽咽道:“子懿哥,快走!”
子懿双目微睁,胡小辽一身血色狼狈不堪,背上没入几支箭羽,右脚脚上的断骨生生穿出皮肉,竟能看到森森白骨,整只右臂被并肩削去鲜血汩汩直流,在地上汇成一滩小血泊,而左手却坚定着要将他扶上马。如此惨烈方才必是一场恶战,可他竟昏了过去没能醒来!子懿回首看去,能听到不远处的马蹄声,而他们的周围倒着一个已死的梁将。
“上来。”子懿因伤浑身无力,在马上费力的弯下腰去朝胡小辽伸出手。
胡小辽疼得满脸不知是泪是汗,摇了摇头,一匹马带两人一定走不快,更何况后有追兵有人断后总是能拖延些时间。
“世上可以没有胡小辽,却不能没有子懿哥……”
他愿望太小,能力不大心却太高,先是天下太平,而后才是娶妻生子耕田种地,所以子懿哥才会一直不用他的吧。不因战场杀戮而沉沦,便因心高而悲剧,看来子懿哥早就看到了他的结局。
胡小辽艰难的拾起地上那名梁将的长矛,往马身使劲一击,马匹吃痛扬蹄狂奔。待马跑远,胡小辽痛哭出声,他其实好害怕,他怕疼痛,他怕独自面对死亡,他才十六岁,他还想去好好过日子,他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太多的羁绊让他不甘心,让他委屈痛苦。可曾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是那个温和的替他拍去身上雪碴的子懿哥,陪他坐在雪地里安抚着他的子懿哥……
那么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了吧。
眼泪灼痛了胡小辽的眼眶,他用染血的手背将泪抹去,独臂支矛只脚站立,秉着弱势的勇气,毅然站在了原地,用最后的残躯去迎接即将追赶而来的敌军。
第101章
许多事情他都能够从容淡然的面对,那也只是于他自己而已,因他不在乎,也因为他并不是那么惜命的人。
很多事情越是明白,越是痛苦。
子懿缓缓的睁开了眼,大部分时候,他即便昏迷不能醒来,却依然能感觉得到周围的人事。
一旁的都校尉看到子懿醒来,黝黑朴实的宽脸憨厚一笑,立即道:“懿帅你醒了。”
子懿微微颔首,似是不经意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都校尉的脸上,他躺在在自己军营大帐的床榻上。
都校尉自然明白,立即简要道:“昨日攻打夜关,那黄责出关布阵,李将军破阵被黄责重伤后便立即遣我等去接应懿帅。”
一旁的老医官撤了脉,子懿道:“你先出去吧。”都校尉拱手退出帐外,子懿才略为疲惫的闭上眼。老医官把着这主帅的脉后,两道白眉拧着未曾松开,将眉中的纹路拱成一个川字,轻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子懿便低声警告道:“李斯瞿卫袭皆身受重伤,我若也有事,军心必定惶荡。”
“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你也清楚。”
老医官当真什么话都不说,如哑巴般只是开了药方,退了出去。他随军数十载,心中自然清明,临敌之时怎可生意外失主骨,虽是未说一句话,但心里确实佩服这个少年。
稍稍恢复了一日,第二日子懿便起身穿衣擐甲,传令中军大帐点将。经过前两日的一场小败,武将的气焰烧得更高要一洗前耻,各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他们便奔赴战场厮杀个痛快!
子懿身躯笔挺,从主位走了下来,步伐异常果断而坚定,目光像凛冬的寒月,“传令三军,攻打夜关。”
临行前子懿去看了李斯瞿,医官说李斯瞿胸口挨了黄责重击,肋骨断了数根内腑受损,最好静卧百日,免得落下病根。
李斯瞿卧在塌上,看到子懿的时候眼神未有躲闪,语透关切:“你没事吧。”
突然忆那年征燕樊在武溘逝,事过境迁,此刻场景却依然,子懿只是站在帐帘处并不靠近。
半晌后子懿垂下眼眸握紧手中的佩剑道:“时候到了,我得走了。”说罢便转身掀帘欲走。
“子懿。”
子懿顿步回首,李斯瞿笑了笑道:“与你无关。”
子懿双眸深邃,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情绪,静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待那帘帐落下李斯瞿挣扎着撑起身来,他昂起头闭上眼,胡小辽也跟了他许久,此刻失怅感铺面而来让他深感疲痛。
两军夜关前对阵。子懿盯着黄责,羽离仿佛能感受到子懿的情绪般,马蹄轻踏,鼻腔低鸣。
粮草尽毁,昨日梁皇下旨,他黄责连降三阶官职,今日一战,他亦无退路。“安子懿,那日崖下算你命大,若不是你的人接应得及时,我早把你射成筛子。”看子懿别说脸上,就连眼里都没有一丝波澜,黄责气愤道:“你这是侵略,非正义之战,必败!”
子懿遥望黄责,似笑非笑回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的一方就是正义。”看黄责郁愤无法辩驳子懿有些挑衅道:“听闻黄将军身经百战,战法皆是通熟,我布了一阵,黄将军可能破?”
黄责朝夏军望去,那阵法可不是他前日在夜关前布的两仪阵吗,两仪虽简可生万象,怕也如他布的阵法般藏了玄妙。但他黄责沙场数十年,什么没见过,这夏军主帅不过一个小娃子,除了能欺善骗将他耍了好几次之外,也未见什么特别的本事。黄责带着嘲讽鄙视道:“有何不敢?”
可黄责错了,入了阵仿佛入了迷宫,星罗棋布,寻不到出路更别说破阵,随后才猛然惊觉这安子懿布的两仪阵中藏了八卦!黄责毕竟久经沙场,很快又镇定下来指挥士兵随他破出八卦外。然而八卦外本是两仪却又突生八卦,黄责浑身颤栗,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安子懿竟是两仪生八卦!黄责左右视之,阵內战角的响鸣忽近忽远,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战马驰骋来去,激起滚滚尘浪,一切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得能感受到刀光剑影。
内八卦顺旋,外八卦逆旋,生生阻断了所有的出路,如一座牢不可破的围城,黄责的兵马如困兽寻不到方向,胜负早已分出。
看到阵中黄责狼狈万状,子懿打了止的手势,执旗手立即打出旗语,阵势的旋动停了下来。黄责再顾不得身后还跟着多少将士,急急往西南休门杀出,残甲断袍,十分潦倒落魄的模样。
子懿双目微微眯起望着那几乎丢盔弃甲的黄责,眸光深沉如夜海。从鞍上取下万钧弓,弯弓搭箭,勾弦夹羽的手轻轻一放,箭离弦而去,夹着破风尖啸声射穿了黄责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夜关的城楼上。
梁军顿时方寸大乱,旗戈纷倒,逃兵狼奔豕突,军队乱如散沙。
大力张弓,断骨对锉,子懿冷哼一声痛苦微微蜷向马匹的脖颈,手骨因紧攥缰绳而泛白,忍过疼痛引起的痉挛,深吸了口气,慢慢坐直了身子沉声下达命令:“攻城。”
进军的号角低沉长鸣,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大军浩荡前进,厮杀声惊天动地,气势如贯日长虹。
此后半年子懿用兵奇猛,攻势如风,夏军如一支离弦的箭,踏着血海山骨直指梁国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