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第316章


蛉拍悖灰蝗唬一够嵴业侥悖挂湍愎槐沧樱珊茫俊?br /> “不好。”已不省人事很久的老太太忽然醒来,神智清明,费力地咧嘴,冲他顽皮地一笑,眼底仍如孩童般清澈湛蓝,宁铮好像又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家乡昭陵里那四里河的粼粼波光,“即便你又托生成了军阀的儿子,我也还是要嫁给你。”
宁铮不可抑制地浑身抖了起来,“真的么,卿卿?真的可以么?”他雪白的长眉毛抖成一团,握着奉九那双干枯的手也弹起了琵琶。
“当——然,我宁唐奉九是谁啊,我可是君子——君子一诺,重如千金。”说完了这句话,她又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眼带询问,也已经快八十岁的大女儿芽芽满眼泪光,毫不迟疑地点一点头。
奉九的心放下了,他们的芽芽,那么聪明,那么出色,总会实现父母的愿望的。
她心满意足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唇边含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奉天九里风物妍,出落个神仙’……卿卿,别丢下我,没你,我不成的……”宁铮木着脸,慢慢把脸埋进她尚有余温的双手,小声嘟哝着。
围绕着他们的大女儿、女婿、小儿子、儿媳,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重孙、重孙女儿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的两个儿子——坦步尔和安安已分别于十年和四年前病逝。
一个月后,热闹的夏威夷街头,一个满脸老年斑的枯瘦老人坐在轮椅上,忽然抬头对推着他的看护说:“这是哪儿?走错了!我要回东北!那是我老家……九儿回去了,她都不等我的!”
忽然又说:“错了,当年,真的错了……九儿你说,东北的父老乡亲,原谅我了么?”复又低了头,认错的小孩子一般来回慢慢绕着两根干柴般的大拇指,无意识地划着圈儿,又悄声嘀咕着:“父帅,会原谅我么?”
“当然,您后来全都弥补了,您的所作所为,东北老百姓都会明白的。”四十多岁的华裔看护早就由吉夫人交代过如何应对,略显不耐烦,歇了一脚,很职业化千篇一律地应付着。夫人去给父亲换新药去了。
“……我要回东北,我要找九儿……老包那个老东西先走一步,他可比我年轻了好多岁,肯定比我跑得快……还有那个韦元化,更年轻,长得可俊了……我急,我真急……”
活成世纪老人的宁铮,在自主拒绝进食,拒绝输液的情况下,于两天后,神智清醒地离开了人世。
宁铮作为东北军的首脑,作为接替宁老帅的东北主政者,他的身上,浓缩了半部民国史。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活出了普通人几十倍的高度、广度和厚度,他的功过是非,风沙俱下,自留待后人评说。
曾有一位著名的台湾史学家、批评家、作家评论道:“宁将军是民族英雄。他的最伟大之处,在于他本可做东北王,但他热爱中国——东北有独立的本钱,那是比台湾大了整整三十六倍的疆土,却不肯独立。他的父亲为此而死。他自己为了中国的主权独立尊严,主动舍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军队、家产,及一切荣华富贵。”
第二年,七十六岁的宁雁乔和丈夫吉泰来,第二次回到东北,他们先从广州入境,去西安再一次拜祭了龙生父母的坟墓,与当地政府相关负责人商议了下次来迁坟的一干事宜,接着在看护的陪同下,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东北。
他们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没有兴师动众地惊动当地政府,而是静悄悄地回到了沈阳。
头一天,两人不顾旅途疲乏,吉泰来背着一个双肩背书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们径直去了大帅府,象两个普通游客一样,买了门票进去参观。
他们一进去就看到新增了一尊将军立像,“像么?”芽芽问。
“还挺像的,有点父亲的神采。”龙生肯定地点点头。
“我看也挺像,还挺有心的。”芽芽高兴地点点头。
他们随着人流,仔仔细细地到处看着,有时再听听一旁好几个声音甜美,都穿着五四时期银白色倒大袖上衣,下着黑色百褶裙的年轻女讲解员的讲解,与母亲给他们从小讲到大的话一一对照,他们非常满意地确认,帅府博物馆的文献收集整理工作相当翔实。
他们窃窃私语,“这就是娘说的我刚出生时住的地方,哎这,是不就是你非要看我手脚的那张床啊?”
“早换啦,小日本把这儿祸祸够呛,说是要破坏老宁家的风水,这都是复原的……不过,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这间卧室。”
“哦对,是这么回事儿。”
“这就是老虎厅?怪不得娘说她一进来就害怕,我也觉得没拧!毖垦克跛醪弊印?br /> “当年那两头老虎,一头被父亲送给了同泽中学,另一头不知所踪,后来帅府博物馆开馆时,曾公开向社会征集,到底杳无音信……”
芽芽和龙生看着当年父亲处决了两位爷爷亲信的地方,心里到底是不得劲儿——他们已经在和平中生活得太久了。
想着父亲曾经历过那么多的腥风血雨、雷霆场景,心里不由得替他感到难过;但想到绝大多数时候,都有母亲在一旁抚慰,又替父亲感到庆幸。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没让看护陪着,一起出了宾馆大门。
芽芽虽然已经如此高龄,但在美国还是一直由她来开车,所以在沈阳,开车也是不在话下。
她提前租好了一辆普通的黑色中华轿车,一路驱车来到了浑河南岸附近,抱出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白色陶制骨灰罐,说了句:“昨天带你们回了你们的家,高兴么?”
接着打开盖子,把早已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位老人的骨灰,一小把一小把,慢慢洒进了那条在父母亲的口中一直被称作“巨流河”的辽宁人的母亲河中,就好像他们总是要把“沈阳”,称作“奉天”。
这就是为什么奉九活着时,同意广州包家来人把包不屈的骨灰带回去,因为她和宁铮早就打算好了,要在这里安眠。
他们还知道,八十年代即已作古的徐庸伯伯,已于去年从台湾回到了故乡,就安葬在龙泉古园。
可母亲和父亲,他们不愿意有陵墓供后人瞻仰;他们的生死观,更为豁达。除了惦记着如果真的有来生,他们还要在一起外,其他的,真的并无什么。
龙生从后面抱着她,顺便帮她撑住手里的陶罐。
灰白色的骨灰在晨风中飘荡,有些飘落在草叶上,有些沾在野花的花瓣上,更多的则是慢慢飘落在河面上——和着露水,混着泥土,或很快与河水相溶,忽忽间不见了踪影。
芽芽的耳边响起最后的那段岁月里母亲梦呓般地说出的话:“芽芽,回到那儿,就把我们随意地抛洒……落松果上的,就会被松鼠啃了吧?沾草梗上的,野兔会嚼了吧?扬在小虫身上的,会被野鸡啄了吧?落在巨流河里的,鱼会吞了吧?这就好了,这多好啊……”
九万里……九千里……九百里……九里,直到没有距离——即便跨越千山万水,险流急滩,远方的游子,终究还是要回家。
芽芽和龙生对视着——他们相守了一辈子,相爱了一辈子——恍惚间,芽芽和龙生好像又变回了两个小娃娃,而他们,仿佛又听到了年轻的父母亲那熟悉又轻快的笑声。
俱往矣。
宁铮和唐奉九,这对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奉天夫妻,终于在阔别家乡接近八十年后,以这种最为中国的方式,落叶归根,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他们夙愿得偿,终与无数为了饱受欺凌的祖国的独立解放而牺牲的铁骨铮铮的英灵融汇为一体,护佑着我的家乡我的国,巍巍苍苍,永屹东方。
而岁月这条巨流河,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依然奔腾不息,永远向前。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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