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陌上柳》第353章


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我也想过这些,在皇后面前伏低做小我可以,但若是做她的棋子,就势必要牵连到我的母家。
祖父私下说过,别看太子殿下如今处处吃瘪,他的身份摆在那里,陛下要废了他立齐王为太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反倒是皇后和胡家,做的越多过错就越多,当有一天激起满朝文武的怨愤时,只怕是覆巢无完卵,陛下也保不住。
皇后是个怎样的人,只看她管理的后廷就知道了。
她是因宠扶正的中宫,但手握凤印时,她却为陛下广纳妃妾,对庶出的皇子公主疼爱有加,她越是这般宽容贤惠,陛下就越听她的话。
不仅在人前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后廷的事更是从不过问,全权由皇后打理处置。
妃妾要是在陛下面前给皇后上眼药,还没等话说完,陛下就已经龙颜大怒为皇后出气了。
从前住在我这个院子的一个美人,就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这个故事是宫人讲给我听的,我琢磨这应该是在警告我。
我才十六岁,虽然整天活的如行尸走肉,但我还不想死。
皇后是个比陛下更危险的人,为了自己也为了崇远候府,我也不能轻易投诚。
但是去讨好陛下,我更加反感。
他的喜怒无常让我害怕,他对女人的轻视让我恶心。
伴君如伴虎真是一个贴切的形容,我自觉没有那个耐心和本事哄得陛下高兴,而且就算他高兴了,我依然逃不出皇后的手心。
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任人欺负吧,或许哪一天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就下一道雷把她们劈死,那时我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捉蚂蚱这件事后我大病一场,母亲入宫朝贺新年,却没能来见我一面,只托人给我带了一句话,要我好好活着。
我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与死人只有一口气的区别了。
我想母亲,我想父亲,想家里的每一个人,就连与我三句话不和就斗嘴的堂姐,我也想她。
昏昏沉沉中我不知道日夜交替过去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刻就咽气了。
但我依然想活着,如果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那寒冬过后,是不是就该有春风了……
我病的最严重的时候,皇后以服侍的不好为由换掉了我身边的几个宫人,重新安排了几个来。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寡言少语的宫人服侍的很尽心。
给我喂完药后,她会用帕子仔细给我擦脸擦手,晚上值夜的时候,她会在小炭炉上煨一罐鸡汤,方便我随时饿了就有吃的。
如此细心之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把我院子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训得服服帖帖。
就是有那不服气的,也被她有理有据的呵斥回去,再不敢造次。
我有时就想,她是皇后派来的人,为何要对我如此尽心呢?
在很多人眼里,我也差不多是个将死之人,她做那么多,就不怕皇后不高兴么?
图什么呢……
就这么到了第二年,我的身体逐渐好转。
茯苓和咏雪搀扶着我去院子里溜达,猫了一个冬天,骨头都要生锈了。
后背出了些薄汗,我整个人都感觉清透了不少,便坐在院子里的交椅上晒太阳。
“娘子才出了汗,坐在这里会吹着风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微微扬起唇角笑道:“筠娘,今日天气真好,我只略坐坐,待会儿就进去~”
筠娘温和却不容反对的道:“不行,娘子走了几圈已经发汗了,奴服侍你进去洗把脸换件衣裳吧!”
我嘟了嘟嘴很是不情愿,筠娘笑了一下,没有依着我的性子继续坐着,她扶着我往房间里走,我埋怨屋里看着不舒服。
筠娘想了想,道:“说起来,之前是怕惊扰了娘子休养,如今你也大好了,要不咱们把屋子收拾收拾,换几件摆设,把那些花儿朵儿也摆出来,娘子觉得可好?”
我点了点头,身后的茯苓却迟疑着道:“换摆件要去尚宫局那边报备,不知会不会批准……”
我没有出声,眼角打量筠娘的神情,想看看她会怎么办。
听了茯苓的话,筠娘并没有露出为难之色,而是笑眯眯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尚宫局库房里那些摆件就是不用也是积灰,她们不会为难咱们的。”
她说的胸有成竹,想来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尚宫局应该有相识的人。
但我却更加疑惑了,为何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却被皇后派到了我的身边,她究竟要做什么?
也许是我的戒备显而易见,从尚宫局领了东西回来后,筠娘指挥宫人们花几上摆什么花,插屏该摆在什么位置。
宫人们在她的安排下井井有条的干活,不出三四日的工夫,我的房间就大变样了。
一眼望去格外雅致新颖,毫不逊色我从前的闺房。
在我表示自己很喜欢时,筠娘解释道:“奴幼年时就进了宫,什么也做不了,就跟在老尚宫身后转悠,跟着她倒是学了一些插画焚香点茶的本事……”
“长大一些后,老尚宫有意栽培我,可我却不喜欢尚宫局的勾心斗角,所以就去白太妃身边做了个小宫人,后来又被分配到了娘子身边。”
能被老尚宫栽培的人,如果她没有去太妃身边,如今恐怕也是一个有品级的女官了,而不是跟着我这样一个倒霉透顶的主子讨生活。
筠娘看出我为她可惜,柔柔笑道:“世上路有千百条,人人都想走康庄大道,但奴却想,那些羊肠小径或许也有无人知晓的美景呢!”
真是一个通透清醒的人,更难得是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淡定,这让我对她肃然起敬,不是谁都能年纪轻轻就淡泊名利的。
“筠娘,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十八岁啊……”我点点头,“你比我大一岁~”
筠娘抿唇笑,为我端上一盏茶,“娘子要是觉得无聊,就让茯苓给你唱小曲吧!”
“或者让咏雪弹琵琶~”
我接过茶盏歪着头问她:“那你会什么?”
筠娘微怔,然后道:“奴会玩双陆,别的都不精……”
她难得的红了耳朵,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像是把一扇关的死死的窗户撬开一道缝隙,能看见里面那奇幻的景色。
“那我们就来玩双陆吧!”我拍拍手来了兴致,筠娘应允,摆上了棋盘与我开始对弈。
咏雪和茯苓则抓了把干果坐在一旁观战,还不时点评几句,这样的氛围让我生出了在闺阁时与好友们玩乐的错觉。
筠娘棋艺很是不错,几场下来,不仅让我输的有体面,赢得也很光彩。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那么心平气和的过上一天了,入睡前,筠娘弯着腰给我掖被子。
灯光下她的脸庞明亮而温柔,我突然就觉得很心安,轻声道:“我今天很开心……”
筠娘看着我的眼睛,也轻声道:“明天娘子会更开心的……”
我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进入梦乡。
筠娘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本事,她总是能把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变得有趣。
我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想开解我的郁闷,不管我有多不情愿,既然已经身处在这座宫廷,那就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
自己为难自己才是愚蠢之举。
但这样清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中秋节阖家团圆那日,我得到了一个噩耗,比我小三岁的同胞弟弟因病夭亡。
我再次陷入悲伤和抑郁中,兄长已有自己的小家,别的庶出姐妹从小与我不是一路人,只有弟弟跟我最亲近。
他的离去让我也生出了几分厌世的想法,我封闭自己不愿对任何人倾诉心中的痛苦,只有筠娘日日夜夜守着我。
她没有讲那些大道理,而是翻出一些画卷像个傻瓜一样问我,‘娘子,真的有人见过文曲星才作出这幅画的吗?’
‘娘子,作画是真的要站在山脚下一边看一边画吗?’
她问的五花八门,在我耳边聒噪个不停,我的悲伤被暴躁所代替,十分不耐的向她解释那些刁钻的问题。
筠娘认真的听完,意有所指道:“奴以为娘子对世事已然不在乎了,原来你还是有牵挂的……”
闻言我愣住,筠娘二话不说就摆上了笔墨纸砚,把我拉到书案前对我道:“奴知道娘子不信任奴,很多心事也不想说出来,既然这样,那娘子就把心里的烦闷画出来吧!”
我拿着紫毫有些不知所措,筠娘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我想落笔,却不知该怎么挥洒。
我想把心事画出来,却无从下笔。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可笑又荒谬,我才十七岁,哪有那么多无法开解的愁绪。
弟弟离去父母肯定也陷入悲伤中,如果我再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让他们雪上加霜,更是不孝么!
我丢下笔,趴在案上痛哭,筠娘搂着我不住安慰,我泪眼朦胧哽咽着问她为什么这一切都要降临在我身上。
筠娘回答不出来,只是一遍一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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