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第146章


元清看着,连连咂舌:“慈宁宫的宫人……”
卫玉容却拦在她前头,向着随珠问道:“果真是她请姑姑出来的吗?”
随珠笑着颔首:“她年纪小,也没经历过事儿的人,在宫门上当值,整日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贵主儿和殿下别怪罪她。”
卫玉容忙又道哪里的话:“姑姑都开了这个口,哪里有怪罪的,况她原也是为了我和殿下好的,不至于就要怪罪。”
随珠稍稍放下心来,只是眼神又在她二人之间来回游。走:“贵主儿这是……?”
卫玉容哦了一嗓子:“原是接了旨意,料理了手头上的事情,想着到老祖宗跟前拜个礼,再听老祖宗几句教诲的,没成想在宫门上碰见了殿下,就站住了脚,与殿下闲聊几句。”
随珠眨了眨眼,却不露声色的,稍稍侧身让了让:“老祖宗才刚还念叨贵主儿呢,可巧贵主儿就来了。”
元清动了动嘴,似乎有话想说,只是看见卫玉容的侧脸时,那些话,又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她撇了撇嘴:“我这会子无事,到花院子里赏花去了,你从老祖宗这里辞出来,记得去寻我。”
卫玉容回过头来看她,眼中噙着笑应了一声知道了,便目送了她离去。
随珠看着觉得奇怪,到底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贵主儿同殿下,这是怎么了?”
卫玉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其实若放在前些日子,有人跟她讲,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会同元清如亲姐妹似的相处,她必定不信,说不得还会嗤鼻不屑。
她和元清之间,好像天生的仇敌似的。
是元清针对她,不是她针对元清的。
可是元清看不惯她,难不成她还要上赶着贴过去?
不待见便不待见吧,她生来也不是为了叫元清待见的。
可是眼下嘛……
别说随珠奇怪,她自己都觉得稀里糊涂的。
从承乾宫事发,元清自请离宫,她二人好像真的是一。夜之间将往事尽抛却了。
后来徐明惠死了。
徐明惠死了的第二天,元清其实到储秀宫闹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已经不是元清往日的作风。
她还记得,那天元清满面怒色的冲进她的正殿中,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究竟对徐明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那时想笑,却笑不出声,为徐明惠的死,也为了那只玉雕。
静下心来后,她平心静气的与元清解释了一回,那时候她还想着,元清爱信不信吧,横竖元清的心里,也没真的拿她当个好人看待过,不然不至于徐明惠这里才出了事,她就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她。
可是元清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元清站在那里,是背着光的,她坐在玫瑰椅上看过去,正好叫光打了眼,看了个模模糊糊,不是十分真切。
她只能够听得出来,元清的语气里,满是悲戚。
原来,徐明惠并不是彻底的失败了。
至少在她死后,还有元清,会真心的为她感到难过和悲伤。
再之后,元清破天荒的与她赔了个礼,就自顾自的转头走了。
到元清说出那句“对不起,明惠的死,让我急昏了头,太失态了”时,她才彻底明白——她和元清之前,不会再有过去的针锋相对了。
想到这里,卫玉容嘴角的弧度便更大了:“我与殿下这样,不好吗?”
她歪了歪头,反问回去,跟着又道:“其实姑姑不说,我也知道。老祖宗一直放心不下我和殿下,且我还知道,老祖宗怕我小肚鸡肠跟殿下计较,将来得了势,会跟殿下过不去。这些话,老祖宗从来没明着跟我说过,可是老祖宗常说的一句话,我却一直记着的。”
随珠跟着太皇太后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比卫玉容的年岁还要长一些,这会子卫玉容是掏心掏肺的说实话,她虽然守着奴才的本分,却不会一味的推辞什么,便顺着卫玉容的话问了句:“贵主儿记着的那句话,又是什么呢?”
卫玉容笑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随珠眼底笑意更浓,却为着这一句话,什么都不再说了。
她眼中的敬佩和慈爱更多了几分,迎着卫玉容,挪了几步:“贵主儿随奴才来吧,老祖宗听了贵主儿的这番话,会很开心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起风了
一直到入了六月,天气开始转为炎热时,太皇太后在宫外为元清选的那处宅子,才完了工。
后头太皇太后又下了懿旨,命礼部挑了好日子,送元清出宫去。
于是到了六月二十二的这一天,太皇太后一大早就叫随珠去领了元清到跟前来说话。
元清进殿时,面色和善,眉目间是波澜不兴的。
太皇太后免了她的礼,冲着她招了招手:“今儿就要出宫了,你还有什么缺的,什么想要的吗?往后要进宫请安,就得递牌子等传召,再没有如今这样方便的了。”
元清突然之间,鼻头就酸了酸。
都过去了一个月了,她其实还是放不下那天知道的事。
这一个月以来,她看似心情好了很多,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与跋扈,可她自己再清楚不过,那是因为那件事情,始终横在她心里,是一根拔除不了的刺。
她在那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可以嚣张的资本。
元清踩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去,挽上太皇太后一条胳膊:“我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有老祖宗做主,那宅子一定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好。老祖宗不要难受,不过是递个牌子的事儿罢了,就像姑母当年那样,不也是成天的递了牌子进宫来陪您吗?”
太皇太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和庆都,又怎么会一样呢。
庆都是婚配嫁人出宫的,又是从小就跟她感情好,出了宫,成天的还往宫里头跑,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她呢?
太皇太后看着她,眼神越发的爱怜起来。
她这回,是自己个儿要躲出去的。
这深宫之中,她避恐不及,怎么会成天往宫里跑。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其实上回,容儿跟我说了几句话,想不想听?”
元清眼中闪烁着光芒,眨了眨:“您说,我听着呢。”
她眼中的光芒,没能逃过太皇太后的一双眼,于是便更加的心疼起她来。
这些日子她总在想,难道真的因为寒了心,就再也不肯对旁人有半句真心话了吗?
这不是荣昌一贯的行事与作风。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
荣昌啊,这是怕了。
她怕将来没有人能再为她遮风挡雨,更怕有朝一日龙威震怒,雷霆之势下,她又到哪里去寻求庇护?
这会子她眼中的光亮,是对未来抱着希望的。
太皇太后心下一酸,手臂微微抬了抬,抚上她的头顶:“容儿说,一家子的骨肉至亲,到死,都是骨肉至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呢,她拎得清。”
……
送了元清出宫后,元邑领着卫玉容回了储秀宫去。
卫玉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对着元邑时,也没有了往日的笑脸。
元邑心下长叹,打发了殿内服侍的奴才们,上前两步,长臂一捞,把人带到了怀里。
卫玉容眉头一拧,奋力的就想要挣扎开:“万岁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给人看见了也不怕叫笑话。”
元邑知道她在气头上,自然不会松开手,反倒扬了笑:“谁爱笑就叫谁笑去吧。容娘,这都一个多月了,你的气,也该消了。”
卫玉容一眼横过去:“我怎么敢跟万岁爷置气生气?”
“你啊。”元邑把长臂紧了紧,下巴往她肩膀上搁了过去,“那只玉雕,原本是我偷偷留着,要送你的。”
卫玉容一愣。
那只并蒂莲的玉雕……徐明惠临死都要死死的攥在手里的玉雕……
元邑这一个月以来,一直都知道她在计较什么,在气什么。
现在他说,是留着要给她的?
卫玉容咂舌:“万岁打量着蒙我是吗?既是要送我的,缘何却到了昭嘉皇贵妃的手上去?”
元邑对她这个语气非但不生气,反倒爱怜极了。
他的容娘,人前人后都是个大肚能容的模样,言行举止都是个典范姿态,从不会与人呈口舌之争,更少有言语奚落的时候。
一个温顺的人,突然发了脾气,为了他,为了那只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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