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攻略-容光》容光-第116章


她彻夜都未曾听他说过半句哀伤的话,可心底里是知道的,皇帝一手将大兴带到如今,怎么可能不为失去皇位而感伤?她不能说什么,只能伸手去拉拉他,告诉他她还在。
他却侧头望着她:“终于得空陪你再出宫走走了,你想游遍山河,想嫁个糙汉子,生一群小萝卜头,如今我陪你去。”
她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斜眼看看他:“行,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了你这糙汉子。”
一地夜色,风声戚戚。这皇城依旧沉默地伫立着,伫立过了几百年的兴衰,还将继续看着这京城的一代又一代人。朱红的抱柱已然斑驳,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那石阶上的石板都被磨得光滑平整,不知踏过了多少朝臣的足迹。
任凭风云变幻,这皇宫始终不曾变过。
入冬没多久,京城下起第一场雪时,方淮无视哈察的游击战术,一路带兵打进西疆境内,哈察不得不被迫应战,朝廷的情势一片大好。
与此同时,皇帝在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等等关卡设下彻夜不休的哨兵,纵使不能阻拦老四入京,可他是从哪条路、哪个关口来的,沿途的官员或藩王必然牵涉其中。
老四如今是淮北王,绝无可能有那样人数众多的军队,据探子来报,他带着五万大军朝京城来袭,那五万大军又是从何而来?
皇帝可以把这皇位拱手相让,可死也要死个明白,是谁背叛了他,来日重返京城,必不会善罢甘休。
宫中一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城禁军只剩下五千,重兵五千,比起老四的五万大军来说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精兵都去了西疆,皇帝自知这场战几乎没有赢的可能性,所以一早就决定不战。
他选择的路是看似耻辱又窝囊的路,听从朝臣相劝,派兵护送自己离开京城。
当初唐玄宗如何在安史之乱里离开皇宫,去别处避乱的,他如今就要如何效仿。
仍有朝中老臣在家中绝食抗议,称皇帝不将方淮召回,这皇位若是落在四王爷手中,他也不活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所有的变化,只是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
决定是他自己做的,要保边疆,皇位就让给老四。这种狼狈而逃的下场听上去确实挺惨的,但留下来等着被老四折腾,那才是更加耻辱的。
昭阳一度盯着他,目不转睛日日夜夜地盯着他。
他回头问她:“你怕我会不堪受辱,抹脖子一了百了?”
昭阳吓一大跳,这也能猜到?
他只是玩起唇角笑,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还没到那个时候。”
这些日子他也时常接见赵孟言与几个心腹军机大臣,不知在商讨什么。昭阳猜测是在商讨退京的路线,她又帮不上忙,只是也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去了司膳司与明珠流云见面。另两人惶惶不安,一个担忧会打仗,一个担忧已在边疆打仗的人。
明珠自然不会多说自己对方淮的心意,可她这些日子以来少言寡语,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
昭阳叮嘱他们:“就算宫中有变,你们是尽职尽责的宫人,想必只要肯表忠心,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多人来了皇宫,要吃饭,要过日子,你们是必不可少的。”
流云面色惨白地问她:“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之前不是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连皇上都要换个人做了?那你呢?你又会去哪里?你跟了皇帝,如今江山要易位了,你会不会受牵连?”
昭阳安抚地抱了抱她,又去拉住明珠的手:“你们会没事的,我也一样,我跟着皇上,他不会让我有事。”
离开司膳司时,她远远地回头看去,那扇门,那个小院,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五岁以后的全部时光。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会明辨是非,在这里开始逐渐懂得哪怕血浓于水,也及不上是非大义。
她收回目光,往乾清宫走。
这偌大宫廷,看似辉煌,却不知埋了多少白骨。她这辈子本不欲掺和进来,什么权势,什么荣华富贵,她一心要离得远远的,可最终却踏上了那旋涡的核心之处。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大殿,心下却忽然安宁下来。
此心归处是吾家。
皇城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有他在,她是平安喜乐也好,颠沛流离也罢,横竖都算有了家。
她伸手慢慢覆在那平坦的腹部,侧头微微一笑。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它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可对他和她来说,它的到来不论何时都是绝对的惊喜。
第94章 见新帝
子夜时分,整个皇城都陷入沉睡之中。
沉沉夜色铺天盖地,像是要朝着地底下压过来,景阳宫那头忽然冒起了火光,刹那之间浓烟大作。
值夜的宫女太监匆忙爬起来,衣衫不整地奔走相告:“景阳宫走水!景阳宫走水了!”
皇宫里几乎每座大殿两侧都有一只偌大的水缸,时刻装满清水,以备不时之需。宫人们急匆匆地拎着桶跑来水缸之中舀水,一趟一趟奔走在着火的宫殿与水缸之间。
黑夜像是被唤醒的巨兽,张开大口吞没着残余的宁静与平和。
同一时间,神武门宫门大开,整装待发的禁军护送着皇家车马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建兴十五年,皇帝离宫,前往金陵。
因是自愿离宫,皇帝未带妃嫔,太后与皇后也都留在宫内,朝臣宫人不曾变动。兄长将皇位留给胞弟,皇城内没有流血的缘由,皇后是老四长嫂,太后是先帝亲自册封的中宫之首,除非老四想引起天下哗然,否则她们就都该安然无恙。
赵孟言仍在宫中,随皇帝离宫的只有五千禁军,御前女官一人,宦官两名。
出宫后,五千禁军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皇帝往东走,取道河西去往金陵;一路护送昭阳从另一条道往金陵赶。
皇帝走的河西是险道,而昭阳走的却是最安全的路,途径周川,周川是太傅旧日属地,后来太傅没了,但学生与旧部还在。皇帝对周川很放心,便派了三千精兵护送昭阳取道周川。兵分两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只是昭阳到底舍不得他,临别前抓着他的手死活不松。他伸手撩开了厚厚的披风,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慰:“不过是十天路程,到了金陵就又见面了。”
“不能一起走吗?”她眉头紧蹙。
皇帝摇摇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去吧,保重好自己。”
他站在原地托着她上了马车,后退两步,从容地挥了挥手。她的车帘晃动片刻,复又落了下去,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其中。
马车载着里头的人匆匆远去,那车窗的帘子猛地被拉开,他瞧见那个姑娘探出身子来,一边落泪一边朝他喊:“就分别几天,你可不要变心啊!不准看上别的姑娘!”
唇边有笑意溢出,他笑着朝她挥手,回首时低头揉了揉眼眶,竟也有些潮湿。
隆冬,天气越发冷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一夕之间,屋顶全白了,远处的山,近处的土,纵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沿街光秃秃的枝丫上缀满了沉甸甸的积雪,偶尔有水珠落在行人的头顶,运气不好的话还会直接掉进衣领里,冷得人直哆嗦。
就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老四回来了。
城门口没有一兵一卒阻拦,沿街的百姓不知皇家事,仍旧自顾自生活着,京城没有变化,朝中由恭亲王暂领朝纲。只是这一日,当大军护送那辆锦绣点缀、色彩艳丽的马车入京时,恭亲王与皇后一同率领朝臣在宫门口迎接马车内的人。
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踏着一地白茫茫的雪从大军中缓缓驶来,驾车的人长吁一声,驱车停下。
万籁俱寂中,那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只孱弱纤细的手慢慢地从帘子后头伸出了,动作轻柔地撩开了帘子。
那是一只肤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的手,手腕纤细,指节分明,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姑娘的手,因为白得过分了,在莹莹日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帘子打开了,那人终于从马车里躬身而出,由底下的姑娘搀扶着,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
他挺直了背,目光平平地朝众人望去,短暂的静寂,所有人匍匐在地,齐呼:“恭迎皇上回宫!”
不再是四王爷,不再是淮北王,他裹着厚厚的银狐毛皮披风,被京城熟悉又陌生的风吹着,头顶是白茫茫的阳光,地上是柔软芬芳的冰雪。唇角慢慢地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他轻声说:“都起来吧。”
在那人群之中,他看见了无数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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