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第183章


卫琇自然地拉住她一只手:“为何把那两个女子留在家里?若是不忍心送回王府,远远打发到庄子里便是了。”
送回王府自然最好,说不定还能把回信传给齐王妃,钟荟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方才对上阿乔泪光闪闪的双眼,便鬼使神差地决定将他们留下,那双眼睛里的感激分量太重,叫她心生愧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不是有意要救她于水火。
卫琇娴熟地把她揽到怀里坐下,把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
钟荟叹了口气,回头仰起脸在他下颌上蹭了两下,把心思转回棘手的正事上。她从案上拿起帛纸,复又放下——无论看几遍都是白纸黑字明白无误。
“堂姑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苦笑道。
卫琇点点头:“堂姑母未出阁时便很得曾祖父看重,阿翁也常说,堂姑母无论心智还是器局都胜过同辈兄弟,若非女儿身,卫氏的门楣怕要靠她撑起来。当初曾祖决定与老齐王联姻,族中那么多女子偏挑了她,大约也是料到情势复杂,换了旁人只怕应付不过来。”
无论当初联姻时两家存了多少权衡和算计,卫氏与齐王也是结发二十多年的夫妻,要向枕边人下手,这决心不是一般人下得了的,钟荟连设身处地想一想都觉毛骨悚然。
“我听说齐王世子自小身体羸弱,性子又懦弱,生母也只是个侍妾,堂姑母不会押错吧?”钟荟忧心忡忡道。
卫琇沉吟道:“身子羸弱怕是真的,今日他只在开宴时露了一面便称病退席了,我看着他气色确实不佳,不过性情就不得而知了,世子生母产下他后不久便亡故,是堂姑母亲手教养的。”
钟荟了然,卫氏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教养出庸懦之辈?
“在我们家未出事之先,也不见有人拿他的出身和身子骨做文章,那世子之位大约还是坐得稳的,如今。。。。。。有人寻见可乘之机罢了。”
“齐王当真那么看重三公子么?”钟荟又问道。
卫琇颔首:“一来是因齐王偏宠高氏爱屋及乌,二来他第三子同他最肖似,尤其是那饕餮般的野心,我们家一倒,等于推了齐王一把,他没了顾及,无需再瞻前顾后了。”
“既然世子得堂姑母的教养,又当了那么多年世子,怎么也会扶持些自己的党羽吧?”钟荟摸了摸下颌。
“齐相蔡宾明面上站在三公子一边,世子的胜算恐怕不大。”卫琇不自觉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
“明面上?”钟荟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关窍,“听闻那蔡宾是个媚上欺下吮痈舐痔的奸佞小人,莫非他有什么蹊跷?”
“传闻通常不可尽信,今日宴席上相遇,我观此人形貌神气,不似鄙陋无能之辈,且有他辅佐这些年,齐王厉兵秣马,修政亲民,青州近来两度逢灾,齐王的势力却愈加强盛,与他脱不了干系。堂姑母的筹码恐怕是押在了此人身上。”卫琇解释道。
“不过堂姑母大费周章地将此事告知你,想必是要你里应外合,缘何未透露举事之期?我总觉得仿佛遗漏了什么。。。。。。”钟荟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一现,“对了,今日堂姑母说过几句怪话,先是夸我有过目不忘之能,接着又问我若是换作画,看一眼能不能依照原样绘出来,我方才以为是应在阿乔身上,仔细一想。。。。。。”
钟荟阖上眼睛一点点回忆当时情形:“扇子,她说这话时特地走到案前,拿起了置于案上的扇子,后来又特意将那把扇子在我眼前晃了几回。”
“能想起扇子上绘了何物么?”卫琇不由大逆不道地腹诽,堂姑母也真是草木皆兵,非但那封信写得藏头露尾叫人抓不着真凭实据,还把关键的日期隐藏在别处,到头来还是他的阿毛受累。
“我且试试。”钟荟重又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一阵,铺开一卷素娟,掭了掭笔,把卫氏扇子上的图案惟妙惟肖地勾画了出来。
那是一幅夏日小景,左侧竹帘被风掀起,中间一张几案上搁着一枝石榴花,右下方一只金狻猊香炉中升起袅袅白烟,一旁的青釉弦纹瓶里插着八枝蜀葵。
龙生九子,狻猊排第八,堂姑母生怕侄媳疏忽,又用瓶花之数点了一次。
钟荟撂下笔,脱口而出:“八月十六。”
第162章 齐王
如今已是六月初; 离举事之期不过短短两月,可谓迫在眉睫。
钟荟忖道:“堂姑母为何如此笃定我能领会她的意思?虽说你在书信中提过我有过目不忘之能……”
“是堂姑母说的?”卫琇面露讶异; “来青州之前我确实寄过一封书信,也曾在信中提到你,然而并未提及此节。”
钟荟一怔,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她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也纳闷; 因这着实不像是你说的话。”
她努力回忆当时齐王妃的神色,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堂姑母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举动; 也没什么异色; 似乎她是真的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实在古怪……”
“那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信匣是我亲手封缄的; 信中都是泛泛之言,谈不上机密,不过走的还是家里的途径; 中途叫人替换的可能微乎其微。”卫琇又不自觉地屈起手指轻轻敲击书案,这是他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如此说来多半是到了齐王府之后叫人换走的了?”钟荟越想越觉说不通。
依照齐王妃如今的处境; 卫琇的书信到王府后先叫人开匣验看是一定的; 模仿他的字迹篡改内容也不难,只是她过目不忘之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这位蛰伏暗处的齐国高人纵然将他们夫妇俩查个底掉; 应该也查不到这上头,何况谁会刻意去关心一个内宅妇人的雕虫小技呢?
目前看来,此人篡改信件只是为了方便齐王妃传递消息; 似乎是友非敌,只不知那封信是否还有别处动了手脚,且此人身在青州,却对他们了若指掌,着实令人不安。
然而比起这些,卫琇更在意另一件事,虽说有些难以启齿,他还是问道:“你过目不忘的事还有谁知道?”
钟荟一个个梳理过去:“除了我耶娘、阿翁、阿兄,便是姜家大姊了,其他兄弟姊妹乃至于阿婆都是不知道的。”
姜明霜之所以知道,一来是他们同住一个院子,朝夕相对,二来也是因为他们姊妹亲近,钟荟打从心底对她没什么戒心,而姜昙生大嘴巴,姜明淅有个不省事的亲娘,钟荟在他们面前一直是小心隐藏的。
卫琇想了想又道:“下人呢?”
钟荟心里咯噔一下:“我自然是没同他们说过,若是有人自己看出来,那也只有阿枣和阿杏这两个近身伺候的……你怀疑他们?”
她突然想起,当初和卫琇在山中逃避追捕时,他也曾怀疑过阿杏,不知为什么,他的怀疑比起身边人可能背叛她更令她难过。
卫琇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随即笑了笑宽慰她道:“是我杯弓蛇影了,他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人品如何你比我清楚,你相信的人我自然也信得过。”
钟荟心知这是他对自己的体贴:“不过如今这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去同他们说,从今日进书房打扫都须有阿慵或者我们俩在场,也怪我先前与他们随意惯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规矩是该立起来了。”
“无碍的,按原先的规矩来便是了。”卫琇歉疚地道。
真正机密的东西他自然不会随手放在书房里,他心里清楚,阿毛这是在安他的心,她平日里看着任性,可遇事总是先一步替他着想,懂事得叫人心疼——若是不曾嫁他,她如今还在洛京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何需背井离乡跟着他来这青州担惊受怕?
钟荟没与他争辩,心里却已下了决定,虽然如此一来会叫阿枣他们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长远来看规矩严明对他们主仆都好。
钟荟又问道,“若是今日我不能领会她的玄机,她的筹谋不就落空了么?况且即便把消息传出来,你也未必愿意冒险与她里应外合,到时又当如何?这些堂姑母不会想不到……”
卫琇点点头道:“堂姑母的筹谋必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恐怕将世子养在膝下起便没有松懈过,无论有没有我们从旁相助都是要举事的,若是我们应允,予她而言只是意外之喜。”
钟荟忖了忖,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手里不过三千兵马,且良莠不齐,能起到多大用处连自己都没把握。
“你待如何答复?”钟荟又问道,若齐王妃是别家人,她是不会多此一问的,齐国内乱于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斗得越凶内耗越大卫琇这刺史便坐得越稳,可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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