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第158章


你遇了我,真是活该倒了霉。
渐渐的,唇代替了手指,她俯过身去细细吻上他的眉目,他的睫羽,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喝了太多的酒,浓烈的酒气麻痹了她的心神,一时令她泫然,此时此刻,她只想同他一起,醉生梦死,再不清醒。
陆霄从不掩饰对自家主子的崇拜之情,曾跟她自豪地说过:“莫以为能喝酒的都是真豪杰,因为也有可能是个吊儿郎当的酒鬼。我家殿下甚少碰酒,不也是个人人称颂的大英雄么!”
“对于男人来说,不喝酒会不会太丢脸了?”她摸着下巴狡黠一笑,“莫非,沈云珩他酒量不行,一喝就倒?”
“才不是!”陆霄护主心切,梗着脖子跟她辩解,“殿下英明神武,八百里分麾下炙,犒赏三军没有酒量怎么行?只是殿下向来自律,懂得见好就收不耽溺酒色罢了。”
……往事如烟,风干弥尔。造化弄人,避之不及,他到底还是从一个有节制的王者,变成了一个无底线的酒鬼,而这,竟是拜她所赐。
脸颊贴上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刚健宽阔的身躯,她将自己蜷成一团,缩进他的怀里。或许只有在他沉睡着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她才敢这样放纵自己,偷偷地靠近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就此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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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由来是年味儿最浓重的时候,纵然是在打仗期间,将士们谈论起日期天气,仍掩不住对于过年的期待。
炎黄子孙注重春节,认为过年是新生的象征,寓意着希望和盼头。周顾从校场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话题,心头恍然一动,原来,又是一年过去了,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姜玉兴高采烈地跑来寻他,道:“今日哥哥去信安城外,路遇卖烟花的商贩,就随手买了一些来,我放给你看好不好?”
周顾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自她手里抽开,淡淡转过身:“我还有军务要忙,你自己去吧。”
姜玉捉住他的手臂劝道:“殿下终日忙于军事也辛苦的紧,就当放松一次好不好?”说罢不由分说拉他来到校场外的一处空地上,率先点了烟花又一路小跑回到他身边,与他指着夜空,“殿下你快看,好美啊!”
周顾抬眼望去,只见几朵金光闪闪的烟花毫无防备地自夜幕之上炸开,接着便听得“噼噼啪啪”一阵声响。花未燃尽,更有无数金光冲向夜空,眨眼便又开出一丛明艳艳的花朵来。
烟花盛放,凄美无匹却消逝得无比壮阔。周顾凝望着这一方绚烂夜空,想起大约二十年前,也是寒冬腊月的季节,春节将近,陈宫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欢乐气息。
宫人们云鬓花颜,载歌载舞,丝竹管弦之乐不绝如缕,他穿梭在一群内侍中间,在他们的指导下,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烟花筒,仰头望见被自己亲手燃放的烟花在空中赫然绽放,散成了万千金丝银线,高兴得忘乎所以,一路欢欢喜喜地跑到母后身边,扯住她的衣角:“母后,您看——!”
母后笑得一脸爱惜,蹲下身拥他入怀:“旗儿真棒!”
一旁的父皇却斥责道:“玩物丧志。”
母后显然不认同父皇的话,一边替他擦去因疯玩而浸出的细汗,一边与父皇辩言着:“童心可贵,你不能总用大人的律则要求旗儿,现在不好好玩耍,待得像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能无忧无虑地去跟一群年轻人跳着放烟花?”
父皇无奈而笑:“你说的都对。”
父皇深爱着母后,且专宠她一人,处处顺着她,对她说的话从不反驳。早在他刚登基为帝时,便无视那些个迂腐文臣“择三千佳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谏言,以至于宫殿连绵的辽阔后宫里,没有其他妃嫔,只母后一人。
有时母后也笑着说他:“何不多给我找几个妹妹过来?这后宫太冷清,走路上喊一声都没人理,跟闹鬼似的。”每每这回,父皇总说:“若真有鬼陪你,我还真不担心你会吃亏,倒是其他女人,你斗不过她们可要受委屈了!”
他那一统天下万民之上的父皇,在爱情里,却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人,有着最朴素的愿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也是。
在他寂寞如海的生命里,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美丽姑娘,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见他一笑,她能乐上一整天,见他愁眉不展,她亦十分低落,却仍不忘做一顿清粥小菜,温一壶香醇的酒,讨好式地端给他。
烽火连天,她抛下所有斩断退路,跋山涉水而来,不问因果,不问前程,只一心向着他,跟着他,倾尽所有帮助他……他以为此生唯她一人足矣,但不知哪步走错了,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轨道,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身旁的女子笑靥如花,明眸无暇,开心的像个孩子,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是她回来了,不禁轻喊出声:“卿羽?……”
姜玉沉浸在观赏烟花的喜悦中,听他这声呼唤,转头疑惑地望着他。
周顾这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心
那天答应了姜家兄妹之后,她便转身而去,半刻也未作停留。
事后只要一想起她孤寂悲伤的背影,他的心就不可遏制地疼,但那时他已经无法开口挽留。
当夜他枯坐至天亮,脑海里想的全部是过去与她经历的种种,更深漏长,油尽灯枯之时,他宛如醍醐灌顶,发疯般地冲出营帐去找她,东方隐现鱼肚白,远处的群山氤氲着薄薄的雾岚,大师父平静地告诉他,卿羽走了,早在天未亮时便已动身,大约现在已过了信安城。
他心痛难当,想策马追去,却听大师父在身后叹道:“你已经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了,何苦还要困住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让她出去走走也好。”
他牵马的手就顿在那里。
是啊,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脸再见她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变成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了他的懦弱和难堪。
是他负她在先,又有何颜面再强行绑她在身边,难道带给她的痛苦还不够多么?大师父说得对,世界广阔,她不该被囚在这里。但为了他,她却甘愿画地为牢,再也看不见外面美好的风景。
他努力说服自己,放手由她,但自她走后,思念成疾,面对一触即发的战事他的目光冷峻坚毅如铁,戴着最完美无缺的面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但无人知晓他的一天比一天沉下去,一天比一天冷下去。
此生,他负她良多,却再无机会补偿了么?
最后一颗烟花炸开,五颜六色的丝线四处飘散,空气里浮动着烟火余香,没有星月的夜空冷寂的像个黑洞。他转身欲走,姜玉拦住他,目光戚戚然:“殿下就一刻也不肯与我多待么?”
他正眼都没瞧她,只冷冷道:“放开。”
姜玉抓着他手臂的手指一僵,摄于他的冷酷只得讪讪地拿开了手,再开言时,已是泫然欲泣:“自从姐姐走后,殿下就不愿见我,难道我在殿下心里真的一文不值么?我只是太爱殿下了,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殿下难道连一丝怜悯都吝于给我么?”
“为满足一己之私就不择手段,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看她一眼,那样冷漠而怨毒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恐惧,他盯着姜玉逼她后退一步,“卿羽走了,你满意了?”
姜玉稳了稳心神,辩解道:“姐姐的出走与我有何关系?明明是她……”再一对视上周顾充满杀气的目光,她吓得住了口。
“明明是她什么?你以为你那点拙劣的把戏我看不出来吗?”他步步向她逼近,加重了语气,“卿羽的为人是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她光明磊落心思坦荡,污蔑陷害之事最是不齿,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么?若非我顾及姜荆,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一直被他逼退到高耸的云柱旁,心虚地望着他阴鸷的眼神,只感觉浑身僵硬,她真怕他会将自己杀死。
周顾停下步子,黑暗里的脸孔有着说不出的冷然,连同说出的话都冷硬似铁:“你方才问在我心里是否一文不值,我告诉你,岂止是一文不值,简直是恨不能杀之。但若就此杀了你,我还嫌脏了手,你最好安分着些,若再出状况,我宁愿舍弃姜荆,也不会饶你。”
姜玉紧紧贴在云柱上,通体冰凉。周顾最后恶狠狠地看她一眼,转身决然而去。眼看他冷峭的背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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