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第170章


,底下盘根交错的根网全部都要遭殃,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全身而退。
沈云珩一直忙到傍晚时,光线有些暗了,才从一堆折子里抽离出来,陆霄步履匆匆而来,一手举了一盏灯,一手端了一只药碗。
“常余那边,可有消息了?”沈云珩站起身,久坐导致的眩目让他扶住案角才勉力站稳,记挂着折子上的内容,他凝眉问道。
常余被派去了月凉城,以前他作为杀手效忠于沈云琋手下,暗线这一块他比谁摸得都熟,并且因为从前过着不露面的生活,以致放在月凉城中仍是副生面孔,执行起任务来更加顺畅。
“刚刚收到消息。”陆霄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哨管递过去。
沈云珩打开活塞,拉住一根极细的丝线,薄如蝉翼的纸条徐徐展开。看完之后他面上并无半点波澜,手指一挥,那纸条在烛火上窜起一缕火苗,便又迅速化为灰烬。
陆霄察言观色,通常殿下做出这般表情时,便是一切进展顺利,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了,遂也便安了心,又将手里的药碗递过去:“大夫刚熬好的,差我送来。说来也真是可气,看那大夫弱不禁风的小样,倒还挺会偷懒,才来几天就学会了恃才而骄,竟差遣起我来了!”
沈云珩接过药碗,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还不是乖乖照做了?”
陆霄气鼓鼓道:“若不是看他救了殿下您,我才不跟他客气呢!不过我已经让人把那一百两赏金给他送去顺便打发他走了,想来现在已经出了府。殿下您的伤已在逐渐复原,日后只需照着方子熬药养着便可,那大夫就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省得再气我。”
沈云珩淡淡一笑,低头望见碗里乌黑的药汁上漂浮着一粒小小的蜜枣,整个人霎时顿住,似是想起来什么事情,问道:“那大夫叫什么名字?”
陆霄挠挠头:“好像是叫什么梁平……”
梁平……沈云珩端着药碗,许久才蓦地勾起一抹笑来,说不清是欢喜,还是苦楚。
陆霄看他对着手里的药碗发愣,小声提醒道:“殿下,大夫叮嘱过,药要趁热喝。”
沈云珩不为所动,默了一刻才喃喃道:“太苦了……”
这句话让陆霄大感疑惑。莫不是殿下是嫌汤药太苦?开什么天上人间十八层地狱的大笑话?!殿下可是名震四邻的大燕成王爷,战场上九死一生什么苦头没吃过?生生受着刮骨剜肉之痛都不哼一声,竟会怕吃药?
陆霄一时不该说什么,想了又想似乎只有一句“良药苦口”,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沈云珩擎着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那粒小小的蜜枣淡化了口腔里的苦涩,甜蜜的味道一如当年陪她在梁宫之时。
那时大梁太子萧远体内潜着的多年毒素刚解,需每日配着大量的药膳蓄养元气。每一种药膳都综合了各色珍奇草药,奇苦无比,她心疼这个太子哥哥,便在药膳里放上一粒蜜枣,如此小小举动,也算是用心良苦,让萧远很是感念。
生活也当如吃药,苦尽方能甘来,经过了这么久的迂回徘徊,卿羽,你终是来了么?
陆霄看着沈云珩失神的样子,以为他感到身子不适了,便要扶他躺回去休息。沈云珩却是避开了他的扶持,问道:“你可知‘梁平’二字是如何写的么?”
这话问的陆霄一愣,适才反应过来殿下是说那个瘦巴巴的男大夫。沈云珩不等他回答,又似自言自语般:“梁平,是大梁的梁,清平公主的平。”
一瞬间,陆霄如遭当头棒喝,他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他第一次见那男大夫就觉得眼熟,“他”哪里像卿羽,“他”本来就是卿羽啊!可叹自己当时脑子一团浆糊,只顾着殿下的身体,竟没有仔细盘查,殿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跟前,他这个混账还用银子打发出了门去!
陆霄悔不当初,一跺脚便要追出门,却有个身影比他更快,转瞬不见了踪迹,室内烛火晃了一晃,徒留室内一片安静。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要退婚
卿羽怀揣着百两赏金一路走的极慢,那送她出府的小厮见她仍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劝道:“大夫您治好了我家王爷的病,也如愿得了赏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虽然成王府里生活比外面要富足些,但我劝大夫您还是莫要生起贪图富贵之心,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哪天王爷一个不高兴给您一顿板子,那时再出府可就没今日风光了。”
小厮一边苦口婆心劝说着,一边将她送出门槛,命令左右侍卫关上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徐徐关闭,最终砰的一声彻底将她阻绝门外。门口屋檐下的灯笼高高悬挂,灯光闪烁将牌匾上的鎏金大字映照得甚为耀眼。她仰头望着紧闭的大门,身影被灯光打在地上,拉得斜长。
她此行目的是来追随沈云珩的,却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转眼又被赶出门外。怪只怪她优柔寡断,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却总是抓不住……可是,不知怎的,她总是开不了口,甚至于连面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正月间的天仍是冷得厉害,她无处可去,就地在门槛上坐下,怀里的金子散落出来,在地上滚了一片,黄澄澄的十分诱人。她定眼看着面前一堆金子,犹如看着一堆可爱的小鸭子,还未长出硬朗的翅膀,翘着金黄色的毛茸茸的小小羽翼,探头探脑地朝她嘎嘎叫唤。
她噗嗤一笑,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自言自语似的道:“做个小鸭子多好,高兴时玩玩水,不高兴时捉捉鱼,什么烦恼也就没了。做人好累的,要走好多路,要见好多人,还要做好多事,一个不小心别人就不高兴了,再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不高兴了……我现在更惨,把别人都弄得不高兴,又把自己也弄不高兴了,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苦恼地问:“小鸭子,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回去找他,他会原谅我吗?应该会的吧,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哎呀不行,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我做了许多对不住他的事,他一定恨死我了!”说到这里,她颇为沮丧地埋下头,“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梁大夫还是回去吧,免得冻死在门口,让别人以为本王苛待良民。”
谁?谁在说话?!
她一惊,循着声音回头一看,恰看见那人玉带白裘,临风而立,眼波温润如玉,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他持着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可她鬼使神差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柔软,似乎轻轻一触就会漾起层层涟漪,直达心底。
见她仍是傻愣愣地望着自己,他有些薄怒地伸手就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不由分说掀起自己身上的裘氅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紧紧裹住:“梁大夫医者仁心,却似乎不知爱惜自个儿的身体,若在我这里冻病了,岂非是成王府的怠慢?”
被他拥着跨过高高的门槛,她忽地跳脚,喊道:“我的钱还在外面!”
陆霄小跑着过来,狗腿子似的嘿嘿笑着:“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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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房间,他才放开她,自己则似体力不支一般蹒跚着走到案前扶住桌面,低低喘息,肩背微微战栗。
卿羽见状,连忙替他解下肩上的裘氅,折身去给他倒水,水刚倒一半,他的怀抱自身后欺来,环住了她的腰,灼热的呼吸打在耳畔:“为何会来此?是不是……”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只是双臂收紧,将她紧紧收进怀里。
虽然贪恋他的温暖,但念着他的伤,仍是将他推开:“伤口还在愈合期,你不要乱动。”
他接过她递来的水杯,踱回案前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着还未看完的折子上,声音淡淡的:“如果梁大夫要对本王说的话只有注意休息之类的,那么劝你还是别废话了,本王的身体,本王心里自然有数。”
他一自称“本王”,便是心情不悦,甚至有些气恼和愠怒,以言语上来与她产生疏离感。
案角的高烛燃得正旺,隔着玻璃灯罩为他的侧颜笼上一层温润的光。卿羽看了看他冷淡的脸色,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还没告诉本王,你为何会来此。”他转头看向她,“是担心本王的伤势?还是,你终于回心转意了?”
后面的那个猜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当说出口时,那份期待感瞬间将胸腔填得满满的,几乎是又紧张又祈盼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面对他充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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