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42章


“桐儿,没用……的……”段瑾勉强睁一睁眼,看到李昭炽正在一旁,便艰难地朝他扯出一个笑容,道:“穆公子,往后……桐儿……便劳……你……照顾了……”
苏凰一颗心像被人用力撕扯出了一个口子,疼得气都喘不过来:“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只要你!我已生无可恋,你若死了,我一定随你同赴黄泉……”
段瑾苍白的嘴唇微微浮起一点笑意,吃力地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牌,缓缓交到苏凰手里:“桐儿……我曾说……过,此生……陪你孤独……现在我要……要食言了……这块玉牌……便留给你……”
苏凰泪眼朦胧地听着他的话,却迟迟不见有下文,抬头一看,段瑾已经闭上了眼睛,连原本就微弱的呼吸也不见了踪影。她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犹自不敢相信,连声呼喊:“珣郎!珣郎!你别睡,你等大夫来啊,大夫来了就好了!你别睡……你睁开眼呀……你睁开眼看看我……”越喊声音越低下去,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李昭炽静立良久,沉声劝道:“姑娘节哀,大人已经去了……”
“节哀什么!”苏凰回过头大吼:“珣郎只是睡着了,我有什么哀?”她紧紧握住段瑾余温犹存的手掌,闭眼把脸柔柔地贴上去,温柔道:“珣郎,桐儿吵着你了,你好好儿睡吧,睡醒了,我们便回京去。你爹娘还等着看我们成婚呢,只有月余的时间了,我们可得早点儿赶回去啊。”
“苏姑娘,大人他……”
“穆公子,你先出去吧。”苏凰起身勉强笑一笑,道:“方才真是失礼,苏凰向你赔不是。只是眼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望穆公子担待。”
眼见李昭炽出了房门,苏凰看一眼一旁的南春,也道:“穆公子已出去,你也去陪着他吧。我方才太过无礼,还须你帮我谢罪。”
南春有些犹豫,她看了看苏凰,又望了一眼门外,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苏凰目送她出了门,慢慢走到桌边拿起剪烛火用的小银剪子,从容地坐到段瑾床边的椅子上,把那块羊脂玉牌系到腰间,拿起剪子便向皓如凝脂的玉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拉过段瑾的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也再感受不到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可那没什么,因为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如小溪一样从她手腕的伤口上汩汩流出来,那种一点一滴地数着生命抽离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妙,她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冷,她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便能在孟婆桥边遇见你。
眼睛已在不受控制地疲惫下去,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在嘴边化成一句低低的呢喃:“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珣郎,没有你,桐儿不会独活……”
在她闭眼的那一刻,耳边似乎有一声呼喊……但她顾不得了。今生已无可恋,只愿长睡不复醒。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似乎还是在京中,她仍是京城四贵之一的安国公苏家的嫡女。娘亲正在庭院里笑着教她弹琴,是闲雅疏淡的琴曲《渔樵问答》,爹爹在一旁的书案上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一边临摹一边赞叹字体妙处,哥哥与新嫁过来的嫂嫂琴瑟和谐,在一旁专心对弈。她一首曲子弹完,却进来一个风姿遗世的翩翩公子,公子手拿折扇,见到爹娘便深深行个揖礼:“后生是段府长子,特来向贵府小姐提亲。”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上了成亲的花轿,花轿挂绸雕彩,满眼是喜气洋洋的红色。迎亲的喜乐吹得震天响,她心里也如有人在敲锣打鼓一般,欢喜得心都要跳出来。可是从白天一直走到暮色四沉,花轿仍然没有走到尽头,她偷偷掀起盖头和轿帘,却看见黑咕隆咚的夜色里只有一双双发绿的眼睛,全都恶狠狠地盯着她,伺机把她撕咬得粉身碎骨。
她怕极了,大喊道:“爹,娘!凰儿害怕!快来救救我!”可是花轿却渐渐消失了,身上的嫁衣也消失了,殷红欲滴的红色仿佛与黑暗的夜色融在了一块儿,慢慢流到地上,成了一滩发黑的血渍。那些血一滴滴地从爹娘嘴边、鼻间滴下来,如滴水檐上的雨水,每一滴都拉伸,延缓,慢得足够让人看清它的路线与形状,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地面落下去,这时它们便是投崖的壮士,狠心而决绝。
一时又是一个干净清冽的声音在柔柔地叫她:“桐儿,桐儿。”她转过去,段瑾的脸却突然失了颜色,变得苍白憔悴,他一只手痛苦地捂着胸口,另一边吃力地伸向她,虚弱地说着:“桐儿,让我再看你一眼……我……就要死了……”
她连忙把手伸向他,失态地啕嚎大哭:“不!我不要你死!珣郎……我求求你!”
她的手似乎的确被一个温暖的手抓住了,急忙睁开眼看,却是南春关切的脸:“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傻!难道你忘了大人与夫人去前叮嘱你的话?况且段公子也要你好好活着,你怎么能轻易去寻死呢?”
苏凰又仔细看了看屋子一圈,有些糊涂:“我不是随珣郎去了么?难道黄泉里也有同样一个屋子?南春……怎么连你也跟来了?”
南春起身从炉子上取下药罐,把熬得又浓又黑的汤汁滗到药碗里,端到苏凰床前:“小姐晕过去时,正好南徽请回了大夫,虽没救着段公子,好歹还是救回了小姐。那大夫给小姐包扎了伤口,又留了药方和药粉,已走了多时了——小姐,把药喝了吧。”
苏凰看那一碗汤药黑乎乎的,只在鼻尖一闻便觉得奇苦无比,又本存了死志,便索性推开了药碗,道:“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生生许多受罪,还不如一同陪珣郎去。你不用管我,早早地与穆公子寻一处地方安定下来便罢了。”
南春潸然泪下,委屈道:“小姐是容不得我们了么?”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小姐还这样年轻,以后还会有好男子的,就算与段公子情义深厚,也用不着一意寻死啊!”
☆、72扶柩归京
苏凰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哽咽道:“世上纵有千般好,却只余我一人活着,不过是徒增难过而已。”
南春正色道:“小姐若真这样想,那我也不再劝。”她擦干眼角,长长叹了口气,“只是段公子的丧仪还不知如何处置,大人及夫人也再无人祭奠了。”
“珣郎……”苏凰一念及这两个字便心如刀绞,她含泪问向南春:“知州还未派人来扶柩回京吗?”
“虽已装殓完毕,但谁来扶柩呢?”南春直直地看向她:“小姐,你与段公子也算有了婚约,难道不送他一程吗?”南春见苏凰眼中大是不忍,知道她也不愿意段瑾无人扶柩,便把手中的汤药重又递过去,道:“这药不烫不冷,正好喝——小姐快快养好了身子,也不耽误了段公子的灵柩回京。”
苏凰接过药碗喝完,才道:“给段将军府上送了信没有?”
“驿差已经往京中去了,知州大人也安排好了扶柩回京的兵士。”
苏凰把药碗轻轻递给南春,以哀愁而坚定的口吻,一字字道:“我只是些微小伤,不用调养。现在天气热,不能耽误了珣郎入土为安,南春,你告诉他们一声,即刻便动身回去。”
“可现在已经戌时了……”
“你快去啊!”苏凰拖着因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的身体下了床,自己拿了外衣披上,看了一眼,又丢掉,艰难地挪到衣橱边,把半月前才脱下的孝衣重又套上,“你告诉他们,赶快收拾了包袱,两刻钟后便出发。”
“那府中的人怎么办?”
“该怎么处置,便等段夫人安排吧。我毕竟……也只是借居之人。”
待南春去了,苏凰开始一点点收拾起东西。除了必要的衣物用具,她收拾起来的唯有段瑾的画像,爹娘及哥嫂的绣像,及段瑾送她的玉笛和几盒辛夷香。几样东西刚刚收好,南春便过来找她:“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走到大门前,是两列站得整整齐齐的甲士并南徽等人,正门口台阶下一辆马车,上面套着一匹雪白的马。苏凰走过去,抱着马儿的头在脸上蹭了蹭,低声叹道:“点墨,你三年前送我来这里,现在又要送我回京了。”
马儿似乎也懂得她深深的悲戚,并不像往常一样和她玩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温柔的大眼睛里汪了一泓清澈的泉。
苏凰与南春坐在马车里,手中又一次拿起腰间的羊脂玉牌仔细地看起来。她还记得初次见到段瑾时,她还在想,这玉牌上雕的会是什么?她本以为只是神佛之类,不想却是几枝文竹并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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