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48章


李昭炽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却依旧不罢休,一边踢一边咆哮:“我让你记着!我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父皇的贵妃!你现在很疼是不是?我的母亲,她就是被那个老太婆指使人虐打死的!父皇从来没让她受过委屈,但父皇尸骨未寒,她就被你母亲!被那个老太婆虐打致死!”他的情绪渐渐失控,浑身无力地瘫坐到地上,一只手撑着长剑抵在地上,眼睛里要恨出血来:“我躲在一旁的暗角里,看着母亲被几个太监踢打得浑身是血,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你此刻身上的痛,哪及得上我母亲所受的万一!”
“那你打死我好了!”李昭烨忽然爆发出莫名的勇气,用仅存的一口气嘶吼:“母债子偿,你打死我呀!你打呀!”
李昭炽扑到他身上,使劲把拳头砸下去,一边恶狠狠骂道:“贱人之子果然是贱性子,你以为你的狗命多么尊贵,你以为我不敢?”
他正要一鼓作气将这个他恨透了的人打死,殿外却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殿下手下留情!”
李昭炽抬头一看,却是段大将军巍如泰山站在那里。他不禁有些气恼:“段大将军为何要为这样的人求情?难道你忘了他是多么昏聩?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段大将军脸上浮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凄哀神色,嗓音也变得低沉:“卑职只是有一事不解,想要请陛下为卑职解答疑惑。”
李昭炽玩味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哥哥:“哦?有什么事连段将军也不知道,却要来请教这个废物?”
“卑职只想知道一件事,”段大将军慢慢跪到李昭烨面前,“平关之战,令犬子段瑾撤兵回城的口谕,到底是真是假?”
李昭烨吃力地扭过被打得青紫的脸,不去看他:“段将军的话,朕听不懂。”
段大将军又气又惊:“陛下为何不愿意告诉卑职?难道有人假传谕旨?”
“朕已经说过,朕不懂你在说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为天下之主,将军莫要失了为臣子的分寸!”
李昭炽哈哈大笑:“天下之主?你捡了这么久的大便宜,这天下之主的位子,也是时候还给我了吧——”他用剑挑一挑李昭烨的下巴,“是吗,陛下?”
李昭炽的登基大典在一月后举行。
那份先皇遗诏已被朝中几位极有分量的大臣认可,加之李昭烨昏聩暴虐,早失人心,所以对于李昭炽的回归,文武百官无不臣服。
李昭炽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母亲追封为顺慈皇后,将她重新葬殓,由乱葬岗迁往皇陵,与先皇合葬。第二件事便是广封功臣,晋王、祥王均赐三公官衔,食邑各加封两千户,段大将军也赐三公官衔,赐食邑千户,禁军统领徐敦晋为郎中令,端文殿大学士顾充加封礼部尚书。此外,新帝登基,后宫不能空虚,李昭炽不愿意一登基就广择良家美女,故而又有各家功臣送了女眷来充实后宫。
李昭炽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样子,统统笑纳,又按照功臣的官职高低给每一个女子给了相应的位份。晋王甥女方氏灵舒为充仪,祥王甥女郭氏明嫣为充容,顾充之女顾氏行珮为婕妤,禁军统领徐敦之女孟娣为美人,又赐了相应的宫室,后宫事宜也便尘埃落定了。
恍惚一过便到了改元之后的第一年,天定元年。因着入春天气晴和,李昭炽下朝之后便到御花园散步,闲来无事,不知不觉又拿了竹箫出来怔怔地看着出神。一同跟着的大太监赵吉见他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时常拿这竹箫出来看,怎么从来不曾吹过曲子呢?”
李昭炽回过神来,淡淡地一笑,并不在意赵吉的多嘴:“这种事……你恐怕是不能懂的。”
赵吉正在纳闷,忽然有一个羽卫跑过来求见。羽卫是皇帝直属指挥,没有要紧的事一般不轻易动用,但若动用时,向皇帝回禀消息无需通传,任何人不得阻拦。赵吉见那羽卫也跑得气喘吁吁,心知是皇帝特别看重的事,便一挥手让宫女太监都退到了远处,他自己甩着拂尘也跟着走过去,耳边便只听见了一句:“回禀陛下,上次要寻的那位姑娘……”
李昭炽手里紧紧攥着竹箫,盯着羽卫的眼睛激动得要闪出火花来:“你们没惊动她吧?”
“卑职等谨遵陛下嘱咐,不敢轻举妄动打扰到苏姑娘。”
李昭炽面上掩不住欣喜:“这次你们立了大功,回头有你们的赏。”
待羽卫退下了,李昭炽召来赵吉:“悄悄准备两套寻常的衣服并怡寿宫的腰牌,即刻与朕出宫。”
赵吉看他仿佛很急切,也不敢多问,一回乾泰殿便打发了御前的人出去,又悄悄找了两套寻常百姓的衣服和两块太后宫中的腰牌,趁着禁军交班的时候与李昭炽出了宫。
碧云庵中的日子过得比在闺中时还要茫然,除了每日的功课和洒扫,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好像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每天都可以清晰地预见自己没有波澜的未来。怀倾来得渐渐少了,怀柳与楚姬却又常来看望了,良琮从战场上凯旋而归了,怀柳要做母亲了,楚姬的身子好像越发臃肿了,南春开始跟着念佛经了……细小的变化悄然存在着,像阳光里跳跃的浮尘,但即使偶然有那么一瞬的不同,也改变不了一整场生命的暗沉无光。
今日南春又抱着经书跟着做早课,等到早课毕,苏凰轻轻道:“已经三个月了,你当真准备跟着我做姑子吗?”
南春眉间有淡淡的忧愁:“我总归是无依无靠的人,一辈子也没什么可以指望的前程,所以一直跟在小姐身后便是了……”
“南春!”苏凰打断她的话,随即叹了口气:“在这庵里总是耽误了你……我想了好久……你还是多打听打听穆公子的消息,若他已安定下来,你便去找他吧——穆公子,实在也算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的人。”
初春的阳光洒到碧云庵的屋檐上,上面停驻的小鸟雀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圣光。南春环视了一眼被晨光笼罩的简陋佛墙,心中的酸楚不可抑制地一丝丝蔓延上来,一直溢到眼角。她轻轻抚上怀中抱着的佛经,低头忍住了眼泪,淡淡说道:“穆公子若是心中有我,也不必我去找他;若是他心里没我,纵是找了去,也不过徒增烦恼。南春自小命薄,不敢奢求能与一个好儿郎白首相偕,只看命数吧。”
苏凰与她静静站立在白墙下,一时两人各怀心事,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良久,苏凰抬起头,却看见有两个人正进了庵门,心中大喜,忙问南春:“若穆公子真的来找你,你跟不跟他去?”
南春一边抬头,一边道:“小姐惯会开这样的玩笑……”话未说完,便呆在那里。
苏凰脸上满是欣喜,拉起南春的手,指了指已快走到身前的人,“可还说自己命薄吗?”
南春的脸都快埋到胸口,红了脸只管忸怩不言。
李昭炽径直走到跟前,向苏凰道:“几月不见,两位姑娘受苦了。”
苏凰轻笑道:“我苦不苦的也都过去了,只是南春……她平白跟着我受这些磨折,才是真的委屈了她,万望公子日后好好待她才是。”
南春的面容像桃花映水一般清盈娇媚,听着两人的交谈,并不说话,只默默地注视着李昭炽,双眼含情。
李昭炽看了一眼南春,脸上也浮起一抹笑意,向苏凰道:“我既来了这里,自然不会再让她受委屈。”苏凰刚准备再嘱咐几句,却听李昭炽又缓缓说了一句:“更不会让姑娘再委屈。”
苏凰不意他会对自己说这句话,心里稍稍想了想,直道是他念及往日自己救了他的恩情,想要报答自己。便道:“旧时的事情,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珣郎已经故去,什么事都随他一起逝去了……皈依佛门,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即使清苦,也并不觉得丝毫委屈。”
“可在我心里,让姑娘长守青灯,就是委屈。”李昭炽直直地看向她,“今日我不仅要接南春回去,还要接姑娘回去。”
苏凰的眼皮陡地一跳,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李昭炽瞟了一眼赵吉,看着赵吉去找住持了,才悠悠说道:“我有好缘由,只是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慢慢说与姑娘听。”
☆、78入宫
不多时,住持便与赵吉来到跟前,苏凰见住持似乎有些拘谨,心中还在纳闷,住持却向李昭炽双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礼,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施主请移步禅房吧。”
苏凰望向南春,见她也是一脸疑惑,便握紧了她的手,默默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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