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56章


李昭炽说了声“平身”,便搂过顾行珮的腰肢,淡淡一笑,态度暧昧:“怎么能饶过你?朕要罚你!”他扫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苏凰,向怀中的人道:“爱妃待下果然宽厚,朕没有看错人。看在爱妃如此心善的份上——”他捏了捏顾行珮的鼻子,“朕今日饶你一回。”
苏凰与云惠在一旁退出去也不是,坐下更不是,尴尬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李昭炽随口向一个小宫女吩咐道:“再去拿一副碗筷来,朕陪婕妤一块儿吃。”
小宫女应了声便准备撤下苏凰与云惠的碗筷,正端起苏凰的碗,李昭炽皱眉斥道:“谁命你撤下的?没脑子的东西,还不放下?”
一时连顾行珮也有些发愣,李昭炽却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出口的话脉脉含情:“爱妃待下宽仁,朕更当为天下表率,既然她们两人得你的欢心,自然就如同得朕的欢心一样,且朕更不愿因为朕的缘故让爱妃的心意没了——这顿饭,便我们四人一同吃吧。”
顾行珮娇羞地昂起脸,面上笑意如蜜:“陛下这般体贴妾身,真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向桌边站着的两人温柔一笑:“你们还不快谢陛下天恩?”
☆、85最难猜是君王意
苏凰心中五味杂陈,依旧尴尬地站在那里没动,云惠见状,忙悄悄推了她一下,她才僵硬地俯下身去,拜谢道:“奴婢谢陛下天恩。”
桌上琼汁玉碗,自然都是一等一的美味佳肴,晚风微曛,鼻尖一不小心便闻到了馔食的诱人香味,但是苏凰哪里有心情吃呢?
她不由又念起良珣来……也是那一天,是六月里的天气,晚上也极热,但是在山谷里,却正是冷热适宜的,仿佛是热烘烘的风经过山谷中的树时,身上的热气被荡涤一净,再吹到人身上时便只剩了凉丝丝的清爽之气。那天饭桌上的人也多,她和南春下厨,剩下的人生火,一桌子饭菜都是最最简单的家常菜,从河里捞起来的新鲜鲫鱼做了香浓的汤——虽然因在孝中,她连尝都没有尝一口,但良珣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这汤是多么鲜美……那一顿饭吃得多么开心啊,就算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素菜,却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珍馐都更美味。
顾行珮舀了一勺鹿肉汤放到皇帝碗里,道:“陛下尝尝这汤,是文火熬了好久的,您看合不合胃口?”
李昭炽眼皮微耷,浅浅一笑,仿佛是了然,又仿佛是赞许,尝了一口,扬眉道:“手艺不错,记得打赏。”
顾行珮喜笑颜开,连忙又舀了两勺,道:“妾身替那个奴婢谢过陛下,陛下既觉得好,便再吃一些吧。”
美人布菜,又有美酒相佐,李昭炽自然愿意多吃一些。苏凰与云惠虽是有旨意命她们一同吃,但皇帝临幸后妃宫里,底下的人焉能不识趣?所以都是略略吃了几口便悄悄告退了。等到过了一个多时辰,厨房里的宫女忍不住过来问了一声:“还没传令撤菜吗?菜都该冷了……”
还没等云惠回答,又从外面跑来一个内监,等走进了,苏凰才看清,原来是皇帝随身的大太监赵吉。云惠是景福宫地位最高的宫女,也只有她有资格接待皇帝身边的人,所以在廊下侍立的人都只是默默地行礼,云惠却要问清楚:“公公怎么跑得这样急?要不在院里子坐下歇会儿?”
赵吉火急火燎的,也没那么多精力与云惠多费唇舌,只道:“有急报——陛下在哪儿?”
云惠见他神色严肃,也顾不得自家主子可能正与皇帝浓情蜜意,只怕出了大事谁都担待不起,便向屋内指了指:“陛下正与婕妤娘娘用晚膳呢……”
话没说完,便见赵吉冲了进去:“奴婢叩见陛下!陛下,有急报!”
李昭炽不疾不徐地放下怀中的软玉温香,一边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向门外道:“进来,伺候婕妤梳洗。”说罢,又让赵吉起身,问:“什么急报?”
赵吉向皇帝耳边私语了几句,皇帝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说了一句:“回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说的“回宫”,指的是乾泰宫。
云惠跪送皇帝走远了,才起身,让小宫女把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
苏凰跟在云惠身后往屋内走去,她知道可能会看见令人难堪的画面,但还是不得不抬起头。顾行珮鬓云微乱,媚眼如丝,娇滴滴的双颊如酒醉一般酡红,衣裳前襟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和淡红色的肚兜边缘,只是脸色铁青,与这副媚惑的模样大不相称。
云惠小心翼翼地挪到顾行珮坐着的贵妃榻边上,眼睛只盯着地上,轻声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顾行珮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底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一眼,骂道:“杵在这里干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吗!都给我滚下去!”
那些小宫女太监避之犹恐不及,听了这话,连忙退了下去。苏凰忖度着自己也应当下去,刚刚迈了一步,顾行珮却叫住了她:“阿凰,你留下来。”
苏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她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脸上的戾气也消散了,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苏凰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这样在脑子里略想了想,苏凰转过身,朝她行了一礼道:“是,娘娘。”
顾行珮向云惠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去让她们准备热水沐浴。”云惠迟疑地看了苏凰一眼,有些不情愿地领命去了。顾行珮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显出疲惫的神色,叹道:“你说,陛下对我好吗?”
苏凰道:“一同进宫的几个娘娘里,就属婕妤的恩宠最多。陛下对您,自然是很好的。”
顾行珮睁开眼,茫然地直直看向房梁上的雕花绘彩,那些图案红红绿绿,喜庆热闹,反使她显得更加孤影不成双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有了稍稍多一点的恩宠,便是好吗?在这个宫里,我没有朋友,没有依靠,连家世也算不得很好,陛下只是多来了几回,连宠爱也说不上,怎么能算得对我很好呢?”她偏头看向苏凰,嘴边噙着几分亲近的笑意,仿佛两人都卸下了宫中令人生疏的身份,她不是高贵的后妃,苏凰也不是一个卑微的宫女,而是彼时待字闺中,两家的千金小姐不期而遇,说上了女儿家的知心话:“阿凰,你有过中意的人吗?”
苏凰的心头微微一震,然而片刻后还是轻轻点头:“奴婢有过。”
“他对你如何?”
“他……他对奴婢很好。”
“很好……有多好?如果——”顾行珮睁大眼睛,好似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如果,他如果与其他女子订了亲呢?”
苏凰脸上滚烫,心也跳个不停,像个偷东西被抓了的小贼,嗫嚅道:“他与那家的女子退了亲……说来,都是我的过错,害了那家小姐。”
“还真有这事儿?”顾行珮好奇不已,连自己的不痛快都忘了似的:“那是哪家的小姐?”
苏凰看了她一眼,电光火石之间,脑子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往事如弥漫的烟雾,缓缓升起,将她包围住。她暗中咬了咬牙,低头轻轻道:“奴婢只知道,仿佛姓顾……”
外面敲门声响了两下,是云惠的声音:“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沐浴了。”
苏凰的话没有说完,她偷偷地瞧了顾行珮一眼,看不出表情,也不知她听清了没有,更不知顾行珮与那被退婚的顾家小姐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心里却真实地涌出不安来,不安得连每踏出一步路都觉得是渺邈的空寂虚无。
幸而顾行珮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似乎也不再关注苏凰的陈年情事,她慵懒地站起身,向浴房走过去,随意地丢下一句吩咐:“进来吧,泡澡的花瓣不必用了,赏给阿凰。”
苏凰谢了恩,接过宫女手里的花篮便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深蓝深蓝的,深得成了化不开的黑色,让如雾如烟的月华更好看了,苏凰沿着长廊往自己屋里走,檐外的铜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铃铃,铃铃,不知疲倦。廊下挂着的华丽宫灯一闪一闪的,暖黄色的光把她的人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月光和灯光一齐照耀着,影子也便恍恍忽忽的,竟成了双影,不过一明一暗,一淡一浓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那轮冰盘,忽然便想到了李白的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苏凰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想念南春了。无论南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她始终是那个一向为自己着想,一向护着自己的南春啊……
李昭炽坐在东书房里看着那份奏折,心头怒火燃得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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