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毓秀》第502章


李铁至此方才反应过来,这山原是毓妃娘娘被贬的废殿所在之北山,听闻当初娘娘出宫是身怀有孕,那眼下……
想到这儿,李铁蓦然回神,瞪大眼看着石头上睡的男孩,再看看康熙。
康熙轻轻点头:“如果朕料的不错,这孩子当是怀儿的孩子。”
李铁道:“万岁爷今日又来此地,是不是那日便知道了这便是小主子?”
康熙摇头:“第一眼见这孩子,朕只觉瞧着眼熟,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并不确定,直至他提及雪额,朕方确定他的身份。
因当年雪额被囚笼中半年,整日不思餐食,后突然于夜里逃出紫禁城,朕便猜它是出去寻主的。”
李铁将目光转回躺在石头上的小人儿,忍不住轻叹:“小主子生在这山里,着实受了些苦!”
康熙却摇头,深沉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淡淡道:“这孩子教养的很好,可见颇费了番心思,真正受苦的……是怀儿。”
两人说话时,睡梦中的小人儿翻了个身,脸上盖着的书掉落在地上,眼看要摔落在地的身子,李铁吓地立刻就要去接,裪儿却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稳稳站住了脚。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又走迷路了?”裪儿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康熙和李铁。
李铁状态进入的很快,见裪儿醒了,就要跪地请安,被康熙一声轻咳拦下,才想起来,万岁爷眼下不是万岁爷,是黄三爷。
康熙没回答裪儿的问题,径自在大石头上坐下,拿过他手中的那本《容斋随笔》随意翻看,却见书页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仔细看了几页。
仔细将那些批注看了几页,康熙将满纸秀气的字体收入眼底,含笑将书还给裪儿:“怎么睡在山里?既然困了就回家好好睡觉嘛,你书读的那么好,肯定没人催着你读书了。”
裪儿笑道:“床铺棉被太过舒服,容易使人沉溺温柔乡,睡在石上,因高低不平,翻个身便醒了,就能继续看书啦!”
裪儿说轻松自然,俨然是平日早已养成的习惯,却令康熙心下不由感慨,宫里头的贝子贝勒们,终日锦衣玉**舍华服,竟无一人有此自觉。
他知道这种话,说说容易,坐起来却是需要相当的毅力,可见环境塑人,凭他昨日与常宁那番对答,康熙便信这孩子口无虚言。
裪儿四下张望,小声嘀咕:“奇怪,往日我睡着,雪额都在旁边守着,今儿怎么不见它了?”说话时,将拇指食指放入口中,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
哨声落不久,便听见半山腰响起一声沉沉虎啸,紧跟着蒿草丛一阵剧烈的晃动,扎眼,雪额已由山林中窜了出来。
裪儿原本以为康熙见了雪额会害怕,却见他仍面不改色地坐着,直至雪额奔至近前也未站起身。
裪儿见雪额竟也不扑康熙,蹙起好看的眉头:“怎么雪额不扑你?”
康熙笑道:“因为我会驯兽。”
裪儿小脸一沉:“你骗人,既然你会驯兽,为何昨日不驯服那只白头鹰?”
康熙见糊弄不过这小人儿,只得笑道:“嗯,方才却是胡说,真正的原因是……我与这虎曾有一面之缘。”
康熙迅速思索间,觉着眼下还时机尚不成熟,他不知怀袖是否与这孩子提及过他,因此,决定先撒个小的谎。
“可我出生的时候,雪额就与我们同住,除了娘,映雪姑姑和福公公,再有就是我师父,我却从不知它还认得旁人。”
小人儿显然还信不过康熙的话,康熙只觉头头点疼,有文化的小孩子还真不好糊弄!
第686章 林间对弈
“我认得雪额自然是你出生前是事,不过你眼见为实总该相信的吧?”
康熙说话时,一眼撇见旁边放着一个象棋匣子,便将棋匣拿在手里,不愿与他再纠结这个问题,便道:“你既会下棋可敢与我对弈?”
毕竟是少年性情,见有人主动相邀对弈,裪儿立刻将方才的疑惑全丢至脑后,兴兴然摆出棋盘。
康熙见状,不禁笑问:“你方才不还质疑我的身份么?说起下棋就不计较了,不怕我是坏人?”
裪儿笑嘻嘻绽着小酒窝:“看你面相也不像坏人!”
康熙挑眉,笑嗔:“你小小年纪且整日待这深山里头,能见过几个人,还会看人面相?”
裪儿仔细瞅着康熙的眉眼,道:“相书有云:一身精神,具呼双目;一身骨相,具呼面部,神有清浊之辩,我看你神光清明,必心思缜密,却不是坏人。”
康熙听他说的颇竟有几分道理,不禁噙笑轻轻颔首,边走棋边与裪儿随口闲叙,聊着聊着,裪儿举起一马压在康熙的帅前,笑道:“你输了。”
康熙闻言大惊,一局棋开棋还未走出十几步,仔细再看棋盘上,果然对方的叠炮将他的老帅逼至死路,再无活棋可能。
康熙素日与宫内的贝子阿哥们下棋,若不让子儿,全无一人能胜他,今日居然被裪儿十几步赢下一局,心中不禁唏嘘,却也有些尴尬。
见康熙没说话,裪儿以为他输了棋心里难受,很善解人意地安抚:“其实你下的已经很不错了,学堂里的同窗加上夫子外带福公公,没哪个能比你走得步数多,我与他们下棋,皆是约定几步之内把对方将死方算赢的。”
康熙心里默默地擦把汗,先感慨将这样的神童,关在这山沟里也着实够无聊。后又感叹,自己居然已沦落至福全及他的同窗之流,实在有失颜面。
随即心中又想起一问,便道:“既然大家都下不过你,那你的棋又是谁教的?”
裪儿颇自豪地扬起下巴:“当然是我娘,她是我目前唯一的对手!”
这个答案虽然被康熙猜个正着,却也让他不自觉抽了抽嘴角,随即垂着眼帘闷声道:“再来一局!”
这已不是简单的智商的问题,而是提升到了面子的问题。
裪儿说他娘目前是他唯一的对手,那就是说眼前他这个堂堂的皇帝老爹也不是他的对手,换言之,康熙便不是怀袖的对手。
尽管怀袖的棋技当年在宫里头,康熙没少领教,俩人也时常平分秋色,但当着儿子的面儿,要承认他不及自己的老婆,康熙一时还真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局康熙没再说话,一门心思全放在棋局上,直至最终用一车一马将裪儿的老将憋入死境,方才缓了口气。
裪儿已经许久没输过棋,见康熙竟然赢了自己,非但不恼,笑地比赢了棋还灿烂,硬缠着康熙再陪他多下几局。
康熙在心里将裪儿的这种表现,分析为独孤求败症,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手,立刻将对方引为知己,不战个痛快绝不罢休。
康熙本就喜欢下棋,再者心里对裪儿是越看越喜欢,越喜欢看越想多看几眼。
尽管他认真下起来,裪儿的棋技必定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为了多与这小家伙相处,康熙欣然陪着他直下到日渐西偏,绚烂红霞铺满天。
等棋盘上的子儿瞧着个个像黑面馍馍一样分不清彼此的时候,裪儿的小手揪着康熙的袖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依依不舍望着康熙:“明日你还来么?”
康熙慈笑揉了揉裪儿的头顶:“若明日无要紧事,我便还来。”
裪儿闻言,喜地一对梨涡绽地更深,伸出小手:“一言为定!”
康熙的大手拍在小手上:“一言为定!”
“那明天,我还在这地方等你!”
康熙略迟疑,正欲开口,裪儿道:“我知你是大人,必定有你要忙的正经事,正如你方才所言,你若有空,就来此处相约对弈,你若来不成,我便在此处看书,等你什么时候再有空闲时来便好。”
康熙定定望着裪儿澄澈明亮的黑眼睛,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听着便叫人心窝暖和,这样剔透细致的心思,倒颇有几分像怀袖……
思及此,心里埋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好几个滚儿,终究还是没问出来,轻轻拍了拍裪儿的肩膀:“早些回家吧,晚了你娘要着急了。”
裪儿点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我对这山里熟,要不我将你们送下山吧。”
“不用,这段山路我认得。”康熙帮裪儿收拾好棋盘,裪儿却并未带走,而是将棋盘塞在了大石头后面,掸了掸身上的尘,扬手与康熙道别。
眼见着裪儿小小的身影随着雪额,一同消失在山林间,康熙却并未上马,而是将马儿牵着,沿着山间小路缓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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