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鸳鸯老》第145章


李景允站在门边,眼神冰冷地盯着这虾米看了很久。
从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京华里万人之上的权臣,她是没见过有多少人卑躬屈膝地来讨好他,也没见过每日守在他府邸附近的裙钗娇娥有多少,但凡她肯留在京华,有的是高床软枕,荣华富贵,哪里用得着睡这种地方。
徐长逸有一次喝醉了酒,壮着胆子说她是不爱他了,说什么都不喜欢,不想看见,所以才舍得下京华的一切。
他不信。
她曾放下一切戒备真心接纳他,也曾舍命护他,为他缝伤,为他留灯,最危险的一段日子都一起过来了,她怎么可能在他最功成名就的时候不喜欢他了,简直荒谬。
再者说,你看看,他身边少了她其实过得也不错,而她呢,身边没有他,要被人欺负,要睡通铺。怎么看也是她更离不开他才对。
骄傲地抿了抿唇,李景允抱着手里的被褥,轻手轻脚地爬上通铺,在她身后铺出一小块地方来,跟着慢慢地躺下。
面前是许久不见的后脑勺,鼻息间除了通铺腐朽难闻的味道,还有一丝玉兰的清香。李景允满足地勾起嘴角,侧身屈膝,也成了一只小虾米。
他已经两年没有睡过好觉了。
窗外的夜风依旧在呼啸,烛台跳跃不止,墙上光影斑驳,通铺依旧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但虾米成了一对。
花月的梦里不知为何全是虾,一只又一只,扭着身子从她眼前排队晃过去,她知道自己是饿了,伸手想去抓,可手一抬,人就醒了。
外头的天已经有些泛白,客栈里已经有了人走动的声响,花月揉了揉眼,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床被褥,左右看看,通铺还是没有人,桌上倒是放了几碟小菜,一碗清粥。
“你醒了?”赵掌柜站在门口,背对着她道,“昨儿听说门禁落得早,我就知道你不一定能赶得回去,还说让你来寒舍歇一歇呢,不曾想倒是在这儿委屈。”
花月很意外,连忙起身穿上外袍,就着旁边的水盆洗了脸收拾一番。
瞧着不失礼了,她才不好意思地道:“您怎么来这儿了?”
“这儿掌柜的是我朋友,方才过来用早膳,他提了一句。”赵掌柜转过身来看着她笑道,“用膳吧。”
看看床上的被褥,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花月十分感动:“劳您费心,添麻烦了。”
“你是没把我当朋友。”赵掌柜摇头,“下回没地方去,直接来找我。”
“好。”
这人做生意就靠着一身义气,花月也不客套,笑着应下,便坐去桌边狼吞虎咽。
昨儿她没吃晚膳,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桌上的早膳尤其好吃,吃得她都感动了:“出门在外能遇见赵掌柜这样的贵人,实在也是我的福气。”
赵掌柜不明所以,他就是听闻她在这儿,所以过来看了一眼,也没做什么,倒还得两句奉承。
不过生意人,人家奉承他也就点头应着,不多话。
这早膳十分精致,花月清楚,她没给多的银子,客栈是断不可能白给的,多半是赵掌柜的吩咐,于是一边吃一边夸他:“您这么体贴细致的人,天下少见,哪怕再晚个几年成家,也有的是姑娘愿意嫁,令堂实在不必担心。”
“哪里哪里。”赵掌柜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拿出帕子来递给她,“擦擦嘴。”
花月笑着接过。
葱白的手指,棕青的绸帕,含情的眉眼。这场面,若不是在通铺房里,该是何等的郎情妾意相敬如宾?
李景允牵着两个小孩儿站在门口看着,一个没忍住,冷笑出声。
花月一顿,抬眼看过去,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大人起得也早。”放下碗,她起身过去摸了摸有介的脑袋,然后把释往牵回来,行礼道,“多谢照顾。”
李景允跨进门,看了赵掌柜一眼:“又见面了。”
赵掌柜十分有礼地颔首:“缘分。”
谁想同你有缘分?李景允这叫一个烦,他早起去哄孩子的功夫,回来屋子里就多了个野男人,这不存心膈应人么。尤其殷花月,还挺待见人家,瞧这含羞带怯的眼神,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好看的。
“回镇子吗。”他冷声道,“温故知赶了马车在外头。”
花月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赶车。”
“赶车费钱。”赵掌柜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镇上一趟,我带你们一程吧。”
李景允:“……”这是他要说的话。
第96章 
殷花月觉得,赵掌柜真是一个十分体贴周到的人,知道早晨赶马车不容易,所以寻个由头捎带她和释往一程,相比之下,李三公子颇为厚颜无耻,竟想用这事来施恩。
人品高低,一比便知。
“有劳了。”她感激地朝赵掌柜低头。
李景允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带了些恼意。
要是以前,花月定会看懂他的脸色,转头来哄他,然而,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受他什么要挟了,眼尾往他脸上轻轻一扫,抬步就跟着人走了出去。
藕粉色的衣裙从他玄色的长袍边擦过,半点留恋也没有。
心口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外头肆虐的风和雨直挺挺地就往空洞里灌,灌得他指尖都生凉。
“爹爹。”有介看着走远的那几个人,皱眉抬头,“不留?”
李景允低头看他,一向凌厉严肃的眉眼间,头一次对自己的孩子露出了苦笑。
“留不住。”他叹息。
有介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他的爹爹很厉害,只要他想的,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哪怕是边关敌军的降书,一年前人家还不肯给,一年后也乖乖送上来了,还有什么比那个东西更难拿的?
可是,面对敌军都敢上前的爹爹,在那么柔弱的姑娘身后,却没敢往前追。
“不懂。”有介直摇头。
温故知下车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子不必懂这些,先上车。”
李景允抬眼看他,薄唇微抿。
“您觉着委屈?”温故知好笑地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真要不乐意,让秦生把那掌柜的捆了扔出二十里地,眼不见心不烦。”
带着有介坐上马车,李景允闭眼按了按眉心:“我是想不明白,那样的人,比我好?”
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温故知摸着下巴道:“家世不用比,您高出他十万八千里,相貌也是一样,他没一样比得上您。”
李景允皱眉,刚想张口,温故知就接着道:“不过眼下嫂夫人不待见您,您再好也没用。”
提起这个,李景允就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诶,您听我说完。”温故知连忙道,“您与嫂夫人走到这一步,也不全怪我乱传话,嫂夫人先前在府里就有不少手下帮着传信,这件事您是知道的吧?”
李景允点头。
她那时候一心想报仇,府里不少魏人,都在给她做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拦一拦。后来她走了,那些人也相继离开府邸。
“原先厨房里有个丫鬟,后来去了栖凤楼。”温故知道,“京华刚来的信,掌柜的说发现那丫鬟往外递了许久的消息,虽然近两年递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京华之事,但查了查时候,早在您与嫂夫人冷战之前,她就开始注意您在栖凤楼里的动静了。”
眼皮一垂,李景允捻着袖口沉默半晌,闷声道:“她没害过我。”
“不是说嫂夫人要害您。”温故知恨铁不成钢地拍大腿,“这都过了多久了,谁去翻这个账啊,我的意思是,她既然有人在栖凤楼,那么您先前一时赌气招别的姑娘陪侍,嫂夫人是全知道的。”
“……”猛地抬眼,李景允看向他,瞳孔骤缩。
“这不怪我们吧?”温故知摊手,无辜地道,“哥几个当时都劝过您了,您碍着颜面,非要装自个儿没事,不在意,任由那几个姑娘往怀里坐。哥几个知道您是什么想法,可落在别人的眼里就不一定了。”
指不定回去怎么跟人说呢,那时殷花月还怀着身子。怀着身子的女人是最记仇的,也最容易伤心,再加上后来生孩子三爷也阴差阳错地不在,这可不就误会大了。
“您别急。”看了看他的神情,温故知连忙安抚,“这事过去这么久了,您就算再去跟嫂夫人解释,那也没用,我有个想法,您且听一听。”
聪明如李景允,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主意,可眼下,他真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墨黑的眸子只盯着温故知瞧。
温故知很感慨,语气也跟着放柔:“咱们现在不确定嫂夫人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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