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_燕云客》第91章


像担心自己惊扰了这无边月色一般。
郑容摇摇头,柔顺地说:“皇上圣躬不安,臣妾寝食难安,只有亲眼见过才好。无极太小,外头太冷,不然臣妾也该抱他过来给皇父请安。”
提到孩子,宇文夔心里依然是温柔的:“无极是朕最喜欢的儿子,等他再大些,朕就封他做太子。”
听到再大些,郑容眼中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皇上春秋鼎盛,如今虽然龙体欠安,可不日就会大安了,千万不可在这时候提改立太子的事儿,臣妾听了心里头难过。”
夫复何求呢?宇文夔长叹了一声说:“真是辛苦你了。”
严鹤臣很快攻破白城,继续挥师北上,戴万山放出话去,皇上被妖妃所惑,危机王位,我等臣子必须扫清奸恶,只要皇上赐妖妃郑氏一死,我等自会退兵。
躺在病榻上的宇文夔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他把手边的瓷碗掷在地上:“亏得你们这些臣子们还是个男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郑容如今是我大乾社稷的福报,你们竟然听信此类宵小,让朕赐死她,以图短暂安逸?”
他的声音不大,再加上病势沉疴,一时间竟有几分声嘶力竭:“严鹤臣戴万山的虎狼之心,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们以为,赐死郑氏就能万事大吉了么?”
大臣们面面厮觑,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说:“皇上稍安勿躁。皇上子嗣不丰,如今除了在冷宫的二皇子之外,就只有郑妃娘娘的三皇子,若皇上属意三皇子为太子,那么郑氏便是母后皇太后,主少国疑,再加之生母干政,皇上可知古时该如何做么?”
这个所有人心里都像明镜一样,无非只有一个结果:去母留子。宇文夔目眦欲裂:“但凡有我一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动朕的宠妃,动朕的江山。这事不要再提了,朕绝不答应!”
等所有人都走了,宇文夔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倏而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掉进了枕头里。他长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掩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甘心啊,当真是太不甘心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撒手呢?尚有娇妻美眷,膝下还有不成年的孩子,偌大山河,怎甘心拱手相让?
又过了五日,严鹤臣攻下邺城,如此一来,守卫国都的最后一个城池就是扶风城了,严鹤臣的军队没有联络各路诸侯,也没有要求天下群起响应,他像是一把钢刀一样,直直地插入乾朝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敌不备,让宇文夔没有准备的时机。
宇文夔的生命也好像一支油干灯枯的蜡烛一般,几乎熬到尽头,他躺在病床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终于在一次漫长的昏睡又苏醒之后,叫来了几个近臣,立下了遗诏,封三皇子宇文无极为皇太子,几位大臣辅国。
躺在床上,宇文夔长叹了一口气,问身边的大司马:“你说,如今我们胜算如何。你说实话,别骗朕。”
大司马强颜欢笑:“五成。”
宇文夔苦笑着摇了摇头:“依我看,不足三成,我大乾举国之兵,何惧他们此等宵小,只不过仓促应战,后继乏力罢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朕只恨福祚不永,天命无常。”
大司马是两朝老臣了,听闻此话老泪纵横。
*
扶风城已经被严鹤臣的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根本没有攻城,好像是打算把城里的兵将困死一般。严鹤臣这是在等,等宇文夔自己下令,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宇文夔心里比谁都清楚。
郑容再也没有来过慎明阁,宇文夔问身边的黄门:“郑妃如今在哪?”
黄门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宇文夔微微合上眼,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了,他轻轻喘息了两下:“让她来见我。”
郑容走进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茶盏,里头放着参汤:“皇上喝点参汤吧,养养精神。”
宇文夔把她喂到嘴边的参汤都喝完,而后轻声说:“容儿,你可知道外头都在说什么?”
郑容对外头的传闻不可能一无所知,她看着宇文夔的脸色,轻声说:“皇上是想……让妾身以死明志了么?”
宇文夔叹了口气:“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古时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又有妲己美人祸国,可男人的江山关女人什么事呢,偏要把女人当作祸水。容儿,你说呢?”
郑容站起来,走到宇文夔身边,轻声说:“臣妾是个没有追求和魄力的女人,想要的并不多,可只有一遭,臣妾贪生怕死,最是惜命,也最不想死。所以,皇上,可不可以不让臣妾去死。”
郑容婀娜的身姿投在雪白的墙壁上,宇文夔眷恋地看了很久,而后收回目光:“举国之下,寡人最牵挂的只有你和无极了,如何舍得你去死呢。只是如今大乾如大厦将倾,徒留你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也不过是受罪罢了。”
郑容没料到宇文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目光渐渐变了:“皇上,臣妾不想赴死,如今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郑容从来都和后宫的女人们不一样,她很少意气用事,也不会哭哭啼啼,这也正是宇文夔欣赏她的地方。
一个男人,可能会怜惜柔美的女人,可对于宇文夔这样的天下共主来说,他更欣赏郑容身上那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她若是一个男儿身,该对江山社稷做出多少贡献。
郑容见宇文夔许久没有说话,脸上倏而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皇上,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我手上有四大家族的支持,他们承诺我,若是无极登上帝位,将会全力扶植,也不会像今日一般作壁上观。四大家族的势力遍布全国,一呼百应,他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只要我们拿出诚意来,他们自然投桃报李。”郑容走上前,握住了宇文夔的手,他的手很冷,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般。
“皇上只要下诏禅位即可,不知皇上意向如何呢?”郑容一扫方才的悲伤神色,脸上带着她招牌式的妩媚微笑,做母亲的人了,依然一颦一蹙都是风情。
宇文夔像是第一次认识郑容一样,她不过是一个后宫嫔妃,他竟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和前朝都有了牵扯,眼前的女人已经和他同床共枕多年,可此刻却让他觉得陌生。
他挣扎地想要坐起来,可发现自己身体里一点力量都没有,他叫了一声来人,发现自己的嗓子里像塞着东西一样。他把目光落在方才的参汤上,眼中突然涌动着一股巨大的悲戚。
帝王家的恩情就是如此,哪怕连枕边人都是你算计算计我,我算计算计你罢了,宇文夔静静地看着郑容,看了很久,缓缓把头转了过去,再也不看她,也不再说一句话了。
郑容并不介意,她轻声说:“这个毒药发作得很快,你不会很痛苦的,我们夫妻一场,也是缘分。总好过您在床榻上继续被折磨了,是不是?”
她说完这一席话,又看了宇文夔几眼,终于转过身走了。宇文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终于叫了一声:“来人。”他虽然中毒,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方才也不过是为了迷惑郑容罢了。他身边的黄门从外面跑进来,宇文夔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叫大司马入宫,寡人要重新留遗诏,要快,一定要快。”
第81章 
这日天明时分; 宇文夔突发布了一道诏书,诏书的内容出乎所有人的预想,他在诏书中说; 严鹤臣是他失散的皇弟宇文潜; 如今是时候让严鹤臣认祖归宗,承接天命了。就连宇文潜的生母兰贵人,一并被追封为圣孝慧皇贵妃,重新立牌,重享香火。
“朕福祚不永,子息单薄,虽有膝下二字,皆以幼龄; 难当大任,然主少国疑; 不利于江山永固,现传帝位于五弟潜; 以保我大乾子孙万世为君。”宇文夔说得很慢,他知道自会有润笔的翰林替他润色诏书。
他的孩子都太小了,他自知他们无法承继大统。他看着外头将明未明的天色,只觉得四肢百骸的力气一点一滴都被从自己的体内抽了出去。
宇文潜啊。宇文夔在唇齿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当年他和自己的亲兄弟夺嫡的时候; 也想过趁机要把这个皇弟秘密处决了; 以免他危及自己的帝位,可到底没有狠下这个心。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嘴角勾勒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你和戴万山不都想得到这个位置呢,如今我把这个位置留给你,你们二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
传给自己的儿子不能保证江山永固,那若是传给你们,你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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