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晏庄》晏庄-第13章


陆夫人揉合欢的手使了力,直搓得她皮子都红了,“才刚吴管家来说,老爷在宫里领了旨意,说是将你赐婚靖王了。圣旨都领了,又岂能有假的?咱们再是权势之家,胳膊也拗不过大腿,家国天下,什么不是他皇上说了算?且不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
合欢盯着陆夫人的眼睛和凄哀的脸色,这才发觉她不是逗自己玩。这会儿自己又磕巴上了,比陆夫人还不能接受这噩耗。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探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前几日才在忠王府凸碧亭上遥想过自己的姻缘,这就定了?
陆夫人把她的手又按下去,“欢儿怕是还不懂嫁人的种种,是为娘的宠惯坏了。现时想起来,倒不该这么宠着,这一下要脱手,哪里放心得下呢。我又怕你到了人家活受苦处,又不知该从哪一处说起,这心里比那开水浇着还难受。”
“娘你不必焦心。”合欢倒是也陆夫人先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她,“女儿虽是娇养大的,但也不是草包,从来没受过委屈,往后自也不会。便是真嫁了人,也知道如何自处。先头妈妈们教我规矩,多少学了些,再问问大抵也就通了。我要问娘亲,这靖王,是什么人呢?”
合欢常年在深闺,家长里短的在刘妈妈等人嘴里听说了不少。但这朝廷上的事,知之甚少。尤其那些王孙公子,她尤不知。细数起来,最是了解的便是忠王府的世子,她的表哥。但也不过就是老太妃寿宴上见过一回。听了她问,陆夫人又是感叹一回,疼她岁小,继而把靖王的情况给她说了一番。
靖王原是在位皇上的胞弟,年岁已二十有二,足比合欢大了十五岁。计较起来,给合欢当爹也不为过。这么大的岁数,府上却无正妃,一心只在家国事业上。他手上亦掌握朝廷大部分兵权,先时大周边境有攘动,皆是他带兵退敌,因而练就了一身硬功夫。近几年天下太平,他大多时间留在京城练兵。
听了话,合欢蹭下炕来,直站在陆夫人面前,认真道:“这样儿的人,不该受皇上的摆布。”
“道是这话,因觉其中有蹊跷。”陆夫人也是此意,“太后为他的婚事,不知急白了多少头发,索性最后撒手不管了。太后不管,皇上又哪里管得了?到底他不娶妻也称了皇上的意,索性也是不管。他逍遥了这么多年,从没提过这事儿,谁知这时候提起来。”
合欢皱起眉,眉心拧起小拇指大的疙瘩,“就算他想通了,要娶妻,也不该娶我这样儿的。这不合礼制,天下人也要耻笑他,就是奇谭了,不知要被人闲说什么呢。”
陆夫人看着合欢,没续这话,反倒说,“我的欢儿长大了。”
合欢一愣,想着自己是露智了。七岁的人,不该分析这些事情来如此头头是道。她又往陆夫人怀里腻,软着声儿道:“都是娘以为我小,我从来也不小的。娘只夸六姐姐聪慧早熟,哪知道我哪里也不输她。”
陆夫人抚了抚她的背,心头莫名安宁了不少。一下晌的心神不宁,等到陆平生从朝中回来,迎他进屋帮他脱了外衣挂到屏风上,便跟到炕边坐下问:“老爷,吴管家回来说的话,当真不假?”
“荒唐!”陆平生气哼着拍了一下炕桌,气一弱,“但不假。”
“靖王怎么想的?”陆夫人拧眉相问,自个儿想了一下晌也没想通透。
“我又哪里知道,突接到圣旨,我又岂能抗旨不遵?”陆平生咬了咬牙,“可惜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倒叫他生生糟蹋了。欢儿才七岁,怎么能伺候人!他又是战场上摔打出来的,我这脑子疼得发紧!”
☆、第13章 垂髫之年
七岁行嫁娶之事确实荒唐,在大周建朝一百五十三年间,未闻一例。陆平生脑门跳突得厉害,直可见筋脉鼓点,金边儿交领下亦见筋结。坐着与陆夫人说将一阵,吃了数盏茶,也未浇了心头火气。等下人布好饭菜,便留在了正院用膳。桌上压一方粉嫩的方巾垫布,与合欢脸色一样儿生嫩。陆平生又听她“爹”“爹”叫得勤,心肝也疼起来了。
“爹娘莫忧,欢儿在一日,孝敬你们一日。”合欢夹了一块素鸡往陆平生碗里送,瞧着他的脸色就知道那事是准信儿了,没了疑问。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但遇事也从不自怨自艾,心且大着呢。
陆平生却是叹气,搁下筷子,支了服侍在侧的下人,忽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听说六丫头从忠王府回来就病上了,这会儿如何了?”
“病得凶险,也不知什么症候。大夫把脉瞧了,也号不出好坏来。说是脉象上并无大碍,怎知就是一副要死的模样。不知说了多少胡话,没一句别人听得明白的,只吓得她自己一头汗,不知在梦里见着的是什么。道是魇着了,找观里的婆子来看也不见效用。”陆夫人说罢夹了一星米饭,往嘴里放,“老爷常不问她,这回怎么?”
陆平生拿起筷子来吃了素鸡,“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我这里想着,左右外人不知咱家七丫头的样貌,若让六丫头顶出去,成也不成?只她这会儿又病着,不知往下好歹。要是能好的,替她妹妹这一遭,又有什么妨碍。”
合欢拿着筷子,看了看陆平生。心知陆夫人与他是关切自己,要拿别人当炮灰,自默默先不出声。陆夫人低眉略思,道不妥,“前儿太妃寿辰欢儿去过了,各家女眷也都稀奇她,特特把她看了又看,谁个没记住?又者说,让六丫头顶了她的身份,嫁的是大周最不能将惹的人物,那欢儿往后只能做庶出,又要嫁什么样的人物?面儿里儿上,都不算占着便宜。靖王倒不是不好,只是咱们欢儿还小,经不起折腾。我思想,老爷与他商讨商讨,亲事暂缓,何如?”
“确实惹不起,是我一时疼惜欢儿心重,没想得这么多。”陆平生嚼着米饭,鼻下箭直的胡须一动一动,咽下去道:“等明儿往大内去,我找他说道说道。且先问明了他的心思,再做下步打算。若是个凶险的事,我便是舍了欢儿前程,也不能叫她受此等委屈。我在一日,自要护她一日周全。”
“爱女有此,我还烦忧什么呢。”陆夫人嘴角生笑意,遇上合欢的事儿,比她还不理智的,便是她家这位老爷了。她将将烦忧起来,便有他替了她的恼,揽了诸事,到底也是轻松了下来。
合欢心头另有思测,她虽听说了靖王的许许事迹,但终究了解不是很深。深宅大院的妇道人家,且不能拿了男人来品头论足,她也不好多问陆夫人什么,显得没规矩。刘妈妈和墨七常絮叨她矜贵的人儿要有矜持的模样,她也不是没在心里记着。
陆平生飘想了陆青瑶大病得好能替她,合欢却想,等她好了,好好问问她前世的事情。这靖王结局如何,在妻妾态度上又怎么样。在闺阁女儿家的眼里,他到底算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评功绩,单看那人的品行种种,是不是能做一辈子的依靠。若是能的,她也不揪着他老这一样儿了。
老则老矣,却还有一事儿。他已是二十余的人,为何不娶正妃?这话也问不得陆夫人,回答起来总避不开两方面,要么心理有毛病,要么身体有毛病。但这沙场上糙擦惯了的人,身体上能有什么毛病呢?
吃了晚饭合欢出去消会儿食,略走走便去了羽商阁。夹道两侧不设灯,黑乎乎的深幽直长。四儿提着一盏灯笼,缀得夹道亮了一方惨白。墨七跟在合欢身侧,帮她瞧着眼前的道路,免得磕绊了,嘴上说:“姑娘这么晚往三老爷这处来,也未先传一声,不知他睡下了没有?”
“哪里能这么早睡下?”合欢掖着身上的弹墨曳摆披风,“太太说他与靖王私下有交,我来探问探问。厢房里躺着那个,被吓魔怔了,总不见好,叫人头疼。早知道,我手下留情些。谁知她那么有经历的人儿,怎么就米粒儿大的胆子,真是白费了。”
“她是什么有经历的人儿?”四儿听得合欢说陆青瑶,回头笑道:“我瞧她是最没见识的,每回我特意给她下碟菜看,她都吞苍蝇一般。被堵得脸色难看,生生就忍着,连句伶俐话儿也没有。姑娘这回用的什么法子,叫她躺下这三四日,头都没翘一回。她房里的丫鬟婆子们,暗下里都打点上了,给自己寻好去处呢。生怕她一日没了那口气,不知下家是何处。都想往咱们房里来,也是白肖想了。”
“怎么白肖想?”合欢踩着灯笼的光影,裙摆曳曳,与墨七递着眼色,“等明儿她死了,我就把金盏要了来,叫你给她披麻戴孝哭丧去。”
墨七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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