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晏庄》晏庄-第19章


吹疲软了排箫,又抱起箜篌到窗下,拨练一阵。音律互通,找着点感觉她也能弹拨些其他的。再是琴谱,她与陆瑞生学了些许时候,却还不能看懂。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五线谱,那琴谱识字儿的人瞧起来便是天书一样。若不知的,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到了傍晚间,墨七来寻她,入了乐房到她面前,“太太找姑娘呢,知道姑娘生气,说要跟姑娘说说靖王的事情。这会儿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快些回去吧。”
合欢正抱着两份琴谱在研究,正是在兴致头上,哪里愿罢手。她头也不抬,目珠子仍扫在琴谱上,“你回太太一声儿,今晚我便在羽商阁用膳了。还有些东西要看,罢了便回去,耽搁不了多少时候。”
墨七劝她不果,只好自己回去。又怕她在羽商阁挨了饿,便把陆夫人膳桌上的菜色粥糕拿了一些,食盒装了往羽商阁送。伺候她用了晚膳,又自顾拎了食盒回来。
用了晚膳,合欢复又研了一阵琴谱,把不懂的一概列出来,想着等她三叔回来问询问询。看得累了,搁下琴谱,推开推窗,愣神瞧窗外的景象。墙角三株梅花,绿叶密密,早没了红梅的影子。花下有石桌石凳,想来梅树下饮酒吃茶也是美事。
她收了神打算回去,正直起了歪在床沿儿上的身子时,门又响动,进了人来。合欢伸头去望,却不是陆瑞生,也不是自己房里来催的丫头。来者是一男子,既能直入羽商阁,应是陆瑞生的密友。合欢不识陆瑞生任一朋友,前几日见过一个,只记得他的手指和月白直?。这一又是何人耳,不知且也不能相问。
合欢也没看男子的脸,目光扫到他腰间的金镶珠石累丝香囊,便忙起了身。那慵懒倚窗的姿态,实在不好叫人看了去,徒惹是非。却是刚下了罗汉榻,那男子忽出了声,“是陆七姑娘吧?”
合欢顿了身形,到底不知该应不该应。颔首迈步,仍是要走。男子却径直进了屋,绕过玻璃屏风坐下来,轻车熟路如在自家。他拎了茶吊子,自斟冷茶一盏,“陆兄不在,又见陆七姑娘也是缘分。若为在下献乐几曲,感激不尽。”
“又?”合欢在心里思量,莫不是前几日见着的月白直?男子?想来也是错不了别人去,方才道:“你是三叔客人?前日里见过?”
“正是了。”男子声语沉沉,“当日听得七姑娘打探靖王,思觉何如?”
“提那糙汉莽夫做什么?”合欢咬牙,往罗汉榻上坐了,抱起箜篌来,“你要听曲,我给你弹一首。只我不及三叔,您权当消遣罢了。寻常也没人听我弹曲,唯有三叔。今得你一听者,算是缘分吧。”
玻璃屏风被换过,原本清透的,这会儿却粗糙得起粒子,其上印花也不见细腻。于屏风一侧,看得见对面人的身形姿态,却不能见清晰面容。合欢怀抱箜篌,金丝滚边儿宽袖落下,露出两截莹白的胳膊。身后推窗半开,偶有风入,拂得她裙摆袖管曳曳动。
男子直目听了一曲,玻璃后是一幅朦胧的仕女箜篌图,美意横生。七岁的孩童身上能有此韵致,大概是他从没想过的。他世界里女人不多,能让她另眼多瞧的更是寥寥。女人之美丑艳俗,他且欣赏不来。如今这小小人儿,竟能让他入眼,说起来只能是缘分了。
曲毕,合欢搁下箜篌,“弹得如何?比之三叔呢?”
男子闻言出声,“在下不通音律,怎好评断?依我之意,你弹得比陆兄更好些。”
合欢一乐,“你是个有见识的,我喜欢,能做朋友。”
“哦?”男子吃了一口茶,“此等荣幸,却之不恭。”
合欢隔着屏风看了他两眼,总归不能清晰得见,到底从容些。她顺抚好袖摆,说:“不过你话里有误,你既是不通音律的,怎能与我三叔相交?他为人冷漠,等闲不会与人亲近,怎么还能让你直来直去?”
“钟子期乃樵夫,与伯牙可成知音,我与陆兄,怎么就不能?”男子回问。
合欢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便也不揪着了,却又揪另一句,“那你既然觉得我比三叔更好些,岂不更该与我是知音?”
男子失笑,“姑娘若愿赏脸儿,自然是万分荣幸。往后我往羽商阁来,再不听陆瑞生弹曲,但听姑娘一人尔。”
“当真?”合欢欢喜,回头可要在她三叔面前可劲儿自表一番。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真。”
道是性情直糙的,也为着那屏风后的娇脆笑音帮说起谎话来了。他道这小丫头实在有意思,多闲说几句也惜得。不生烦腻,却还有些松快之感,实在难得。连说他是“糙汉莽夫”,也计较不起来了。人生难得几回闲适,此番又多了一桩趣人趣事。
合欢自不知这人是谁,更不会往那靖王身上想去。靖王在她心里什么模样,大概是连这男子一半也不如的。屏风后的他,身材修长,隐约还能瞧出捏杯提壶的修长手指。说话音色虽是低低沉沉的,言辞间也是铿锵的味道重一些,听不出温润之意,但却十分好听,诱人得紧。
“你叫什么?”合欢把目光收了,脸上喜意却不收。既是知己,自要问下名姓来,往后便算是熟识了。
男子转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齐肃。”
☆、第19章 蓝枝鸢尾
齐肃且叫她陆七姑娘,她也没有直呼其名讳的道理。再若叫齐哥哥,显是攀近了,她自己也不自在。说起来她也不是多小的人,家中哥哥是抹不开必得那么叫,来个二十来岁的外人男子且还要上去甜腻声声儿叫哥哥,岂不仍是故作小儿态?知己么,唯平等待之,方能称为知己。
“那你家里排行第几?”若不见屏风后的小儿身影,大抵听语之人都会觉得这姑娘是成人一枚,音色虽娇脆,但言语间却少有嫩气。问起话儿来,也是贵女腔式十足。
齐肃搁下手,手腕搭在案沿儿,全掌悬空,忽有笑意,些微抿唇,“排行老二,姑娘再问,便是相亲的把式了。”
合欢结舌,脸上蓦地一红,好在对面儿的人也看不到。原是玩笑话,她本无所谓这些个,但顾念不能失了身份。因羞愤地啐了一口,骂他轻浮,“才说是做知己的,你就这样儿调|弄我,可见不是好人家的爷!我若不发作,你当我是什么好说笑的人呢!”
没等齐肃说话,合欢便起身拂袖去了,留给他一叶翩逸侧影。屋外夜色深浓,穹顶缀满稀星,西边儿挂着一弯明黄的下弦月。勾心勾意,荡出了小船的模样儿。合欢踩在薄淡的月光里,夹道漆黑,唯见顶头的两盏昏红灯笼静静悬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忽想——这齐肃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想罢又摇头,才刚问了名姓居家排行便被他拿来嬉笑,自不能再不顾身份要看他样貌。往后得见不得见的,总该有那一道屏风的距离,也不算太失了礼数。且不论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便是女孩儿家的,也该矜贵自持,不能自贱自轻了。
正院儿里,陆夫人用了晚膳,歪在罗汉榻上。旺春跪在脚榻上,一边儿给她捏腿儿一边儿跟她说话儿。说的亦是女儿嫁娶的事,总有些感慨。时时不见合欢回来,陆夫人有些挂念,便直起身子,叫旺春支派抱厦里的丫头寻人去,“天黑路暗的,等她自己回来,磕着碰着了我可心疼。”
“诶。”旺春刚起了身,外头便传,“七姑娘回来了。”
合欢跨过门槛进屋,给陆夫人行了礼,往她怀里钻去。弹练了不小时候的琴箫,自然是累的。陆夫人抬手,旺春递过一盏茶来,她接住携开杯盖,喂在合欢嘴边儿。合欢嘬了两口,身子上灌了些筋骨,仰起头来,“墨七说娘亲今儿见了靖王,有话要与我说,道是什么话儿?好的便说,不好的我也不要听,伤神伤心的。”
陆夫人笑笑,微伸了一下手,旺春过来接了茶盏,放到茶盘里,端着退了出去。她抚了抚合欢的脸,把鬓发抿顺了,“今儿见了靖王,人才样貌倒是一等一的,遂心里宽愉,要跟欢儿说。与为娘心里预想的武夫莽汉,大不是一回事儿。”
“一等一的样貌?”合欢直起身子来,不再拱在陆夫人怀里,“上门的可真是靖王?三叔与他稍有往来,说的却不是这样。他说靖王脑弦儿有问题,才要娶我。样貌上,那也是熊彪大汉,宽背圆腰,走路房舍还要震三震呢。”
“你三叔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陆夫人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如真是这么说,怕是哄你呢。你爹岂不识靖王,能叫假的上门来提亲?娘为你把色,难道还有骗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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