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晏庄》晏庄-第38章


陆夫人自是明白,点了头把心搁肚子里。她立身起来,拢了下沉蓝对襟要回正院去。往常陆平生不大在她院里歇息,这会儿却要过去,说:“今儿繁忙,没得空去看一看欢儿,我随你过去,瞧她一瞧。”
“罢了。”陆夫人回身,“我也是心急,拉着她说了大半日的话,将将才放了她去梳洗休息,哪里还有那精神儿再与老爷闲说。且让她歇足了精神头,明儿再见不迟。”
陆平生也无脾气,既累了那便随她歇下,却也不往正院里去了。陆夫人只身回去,问了合欢正在洗澡,自梳洗不提别的话。
正院抱厦,构置摆造皆还是原来的模样儿,没有一丝变化。博古架上一丝灰尘也无,那些精巧摆饰也像是日日擦新的。架后薄纱隔断,香柏木高沿儿箍圈桶里四色花瓣散开,合欢浸在水雾间,抬起白藕节般的胳膊撩过面上碎发。
小五在白玉脂盒里抹一把玫瑰胰子,给合欢擦身,嘴上浅声絮叨,“姑娘走失了之后,太太就把墨七姐姐和四儿姐姐都撵了出去,这屋里现今也就剩下我和六六两人,等着姑娘回来。刘妈妈也失了地位,不大来府上,见着太太抹不开老脸说话去。太太吩咐我和六六每日间收拾姑娘的东西,大不能动了位置,更不能摔着碰着什么。早前六姑娘房里的银碟来过,不小心碰了架子上的楠木刻雕,摔断了一根鸟爪儿,好一通责罚,连带六姑娘一并被撵出正院去了。太太还下了明令,叫六姑娘待在屋里少出门,没得招晦气。原先姑娘刚走失那会儿,太太就在心里怨怪六姑娘,到底没罚得多重……”
合欢听得眼皮子打架,身子有些绵软,往桶沿儿上趴了,撑着精神道:“那二姐姐和三姐姐呢?”
小五捋了捋袖子,拿巾子抄水,“太太起先没重罚六姑娘,就是因着三姑娘。她跟太太说姑娘那一跑辨不清是福是祸,若是叫三姑娘推下了楼,傻的就是姑娘您了,那是铁板钉钉的祸事。三姑娘撞坏了脑袋,这些日子也没治好,疯疯傻傻的。太太也信了六姑娘的话,各处派人寻姑娘去,当是找到了人便罢了。哪知一直没姑娘的消息,仍是迁怒了六姑娘,再出银碟的事儿,自是保不住了。二姑娘倒没什么,只听说二老爷升了官,阖家要往京城来,正准备迁宅子。二太太和二姑娘成日天忙着收拾旁边的府宅,忙得很。兴许也是因着这个,才没来瞧姑娘。”
合欢笑笑,“便是没事儿要忙,也不见得会来瞧我。三姐姐因我傻了,我没了是称了她们的意。这会儿偏又回来了,她们指不定怎么怨怼老天爷呢。”
“姑娘命好,老天爷也眷顾。”小五牵了合欢的手,往她胳膊上擦胰子,“以前没近身服侍过姑娘,若是哪里不周全的,姑娘说便是。现今屋里只有我和六六,日日盼着姑娘回来,终于盼到了,咱们也高兴,自当全心全意服侍姑娘。”
合欢虚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提墨七和四儿,只问:“家里还有旁的事么?”大半日她都叫陆夫人霸占了,说的都是她在外头的遭遇,家里的事却问的不多。这会儿与小五谈说起来,不免多问一些。
小五知道的但说不藏,“三月前大爷娶了襄侯府的三姑娘,姑娘有嫂子了。这大奶奶是个伶俐人,不过到府上将将半月的时候,就管得大小事务样样好儿,哄得太太也高兴。原先太太是不中意的,后来也没话挑剔。这婚事原是老太太给定的,说是一直中意襄侯府齐家的三姑娘,原想配给三老爷,姑娘应知道三老爷的性子。对了,姑娘不知道,这又算是不能混说的事儿,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
“但说无妨。”合欢把另一只胳膊递给她。
小五伸手搭了,小声言语:“早两月前,三老爷和西南角院里的沉姨娘被捉了脏,把老太太气病下了。好好坏坏没个准的时候,一直也不见痊愈。这会子身上越发又添上了别的症候,瞧着是不好的。羽商阁现今空着,再没有人往那里去。三老爷走的时候说,等姑娘回来了,那厢房里的东西都是留给姑娘的,不叫旁人碰。钥匙留在了太太那里,姑娘若是想去看看,问太太要了钥匙就成。奴才知道姑娘和三老爷亲近,遂才跟姑娘说这些个。老太太想把羽商阁把了二姑娘住,太太一直没松口,拖到这会儿……”
合欢合了合眼,困得脑筋儿直跳。小五嘴里说的许多事,全数堆在她脑子里,暂时没个清晰的络子。她往浴桶上仰了仰头,温水浸身的惬意在她四肢百骸里蹿散开来,等小五再要说话时,唤了几声“姑娘”不见她应,原来已经睡着了。
精细伺候人的法子做奴才的没有不会的,小五也不扰了合欢睡觉,自叫来六六,两人轻扶了她出浴,擦干身子套上天青色纱寝衣,放去床上躺着,然后坐在床沿儿细心给她擦湿发。六六将将拉了被子过来,合欢指尖沾了柔软,阔胸张手一把就拥了上去,沉头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真的是累呆了 跟37是重的 37晚上换
☆、第37章 白玉观音
一觉睡至天明,沉得一点梦境也没有。再睁开眼时,纱幔外已经照进了隐隐晨光。合欢撑了胳膊起来,自撩了幔子下床趿鞋,下意识地叫墨七。然等小五到了面前儿,便想起了昨晚浴桶里听来的那些话来。墨七和四儿都不在了,国公府也不大是她走前的样子。
小五扶了她去梳洗,等清水静了面给她递干巾子,“太太说等姑娘醒了,先往老太太院儿里请安去。老太太还在病中,瞧瞧是理所应当。但念她不大愿见着姑娘,因清早请个安便罢了,不必特意去瞧。”
“嗯。”合欢应了一声,把擦过的巾子递回小五手中。六六却过来从小五手里接了,端了灰铜脸盆泼水去,让小五服侍合欢更衣梳头。
合欢想着昨晚在小五那处听来的话,一一在脑子里顺理。镜中自己的面容娇俏中多了许多沉静,是外头的生活磨砺出来的。虽则只长了一岁,那眸子里瞧着却分明较以前稳重内敛了许多,再没有一点儿弱娇气质。前世今生,也没受过这大半年的苦。
小五握着象牙梳子给她梳头,不时揪扯到某根发丝,让她忍不住抬手抽气。走失的日子里没有墨七,她都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梳头,轻重都是自知的。王府里那丫鬟手轻,到底还能接受,这小五的手就算是重的了。扯疼了三五次,她便心里不安,不敢再下梳子。
合欢从镜中看她,没有责怪的意思,缓缓出声,“快些梳吧,去给太夫人请安过迟了,难免不招她训斥。你也知道她不待见我,没有再捱时间的道理。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愿与她口头上冲突。再气死了,都是我的罪责。”
“姑娘头皮子嫩,是奴才手拙了。”小五下梳子,但看镜中合欢咬牙忍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她把发髻绾起来。原想好的精巧发式是不能绾了,只得简单处理。绾好后小五大松了口气,找了华胜分心与一支流苏步摇与她戴上,才算结束。
合欢自开牡丹刻花玉脂盒点了口脂,起身搭了小五一把,带着她一道儿出去往太夫人院里去。清晨的阳光明净,院头上伸出合欢的枝叶,压一片粉色绒花,盖住了青瓦墙沿儿。虽说人事变迁,终究国公府的样子没怎么变,连太夫人住的院落也还是老样子。
合欢进到上房去,太夫人恰时病疾发作,将养在床上。花白的头发窝一素髻在后脑下,身着紫红缎面寝衣,病容暗黄。听说合欢来请安,自靠在床头帐下,眼睛也未睁一下。只等合欢进屋行了礼,也就扬扬手便算打发了。
陆青瑾送她过紫珠帘子出房门,在廊庑下相站,“老太太今日不大好,七妹妹也别往心里去。好在是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像三妹妹,一辈子是个疯傻的,还有个什么用?我这会儿且是忙的,等闲下来,到大太太院里看你去。”
合欢虚看了一眼庑沿外的淬蓝的天,目珠子转向陆青瑾,“二姐姐又要跟着二太太收拾家宅,又要时常过来服侍老太太,实在辛苦,抽不出身儿也是应当。等忙罢了,我再请姐姐过去相坐,这会子就先回去了。”
合欢沿廊庑出院子,陆青瑾慢步把她送到院门上方才止了步子,再不相送。合欢与小五回去陆夫人院,沿路上并不说太夫人和二房婶子姐姐如何。她也不知陆青琪疯成了什么样子,且也没兴趣知道,自然不往二夫人院里去。
合欢掖着袖子,问小五:“太太有没有说要再找下人的话?我现今回来了,房里就你和六六,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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