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三戒)》第499章


赵祯没有否认,两人便赶紧写过继文书……这是宗正寺的日常业务,自然挥笔立就,然后端在托盘中,先给赵允让签押
赵宗懿和赵宗晖,扶乃父起身,又握起他的手,想帮父亲签名谁知他凭着自己的力气,便一笔一划的写下‘赵允让’三个字,工工整整,一笔都不乱
赵允让写完了,意味深长的看赵允弼一眼,想从他脸上,瞧出点什么
谁知赵允弼一脸古井不波,望着赵承简端起托盘转身,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看日子了么?”
“呃……”赵承简一愣,心说这急忙忙的谁去翻黄历,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寻常人家过继个子女,尚要翻翻黄历”赵允弼正色道:“天家进人口关乎社稷,岂能草率?”
“也是”赵承简点头,问道:“府上有没有钦天监发的历书?”
赵允让父子暗暗冷笑,他们处心积虑,自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一会儿历书送来,宗正寺的人一查,今天虽然不是个好日子,但‘宜进人口’……进人口,就是过继子女之意
看着官家在文书上落墨,赵允弼心中暗叹,儿啊,比起赵宗实他爹,为父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被折腾了一通,赵祯意兴阑珊,便起驾回宫
虽然已经过继,但赵宗实请求留在府中,为老父送行赵祯没有把他带回去的意思,便和皇后起驾回宫
回到宫里已是深夜,皇后去坤宁殿,赵祯回福宁殿,两人并不住在一起
衣盥洗之后,赵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无比清楚今日过继赵宗实的意义——一欸明日里,翰林学士拟制诏告天下朝野便知道,大宋朝终于有一位皇子了——之后人心向背,便如大江东去,不是任何人能改变了
平心而论,赵祯对赵宗实并无恶感善于理解别人的皇帝,知道赵宗实不尴不尬的身份,使他没法放开手脚做事,甚至要替别人承担许多骂名所以赵祯从没用,是否有作为做标准,来审视过这厮
至于人品学识,赵宗实看上去很像样子,至少赵祯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真要如此草率,就决定大宋朝的继承人么?赵祯委实难以放心
从大里说,作为最了解这个国家的人,他太知道大宋朝,面临着怎样复杂而深刻的危机所谓盛世,不过是块遮羞布,到遮盖不住的那天,内外交患一齐爆发出来,就是亡国灭种之日而那一天,真得不遥远了……
往小处说,自己才五十岁,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二十年的阳寿?难道这么早确立储君?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储君却一日日的强大,怕是用不了几年,‘天圣’、‘明道’那样的日子,又要重临了
难道自己的皇帝生涯,注定以傀儡始,以傀儡而终?
赵祯辗转难眠,躺着都难受,索性起身下地
胡言兑见官家今夜像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怕是有事,故而没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在帷幔外假寐听到动静赶紧进来道:“大官这是要做甚?”
“睡不着,出去走走”赵祯道:“你可不许拦着我”
“外面深露重,当心着了寒气”胡言兑担忧道
“把宗绩从辽国给寡人带回来的,那件水貂皮大氅找出来”赵祯淡淡笑道:“不就行了?”
见皇帝一心想出去,胡言兑不忍再阻拦,便赶紧去御床边打开放便装的衣柜,看到里面一件件半旧不的衣裳,连寻常富户也比不得若是不说,谁知道此乃大宋天子的衣柜?
想到官家这几十年来,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从无多余无时不念国事之艰,民生之难这样的好皇帝,老天爷却连个子嗣都不给,胡言兑便鼻头发酸,眼圈通红
用袖子擦擦眼眶,胡总管抱着那件大氅转过身来,轻步走到赵祯背后:“大官伸手”
有些愣神的赵祯,才依言往后伸开了手胡言兑提起了大氅的两肩,让赵祯将手伸进了袖筒,再绕到前面替他将纽扣系好然后到:“老奴这就去传随扈”
“不叫随从,”赵祯摇头道:“就咱们俩,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这……”胡言兑为难道:“大官的安全要紧”
“你当还是从前啊?”赵祯不在意的笑道:“现在狄汉臣,把这皇宫经营的固若金汤,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也不坐轿,也不带随从,胡言兑打着个灯笼在前引着,赵祯披着一件玄色的皮袍大氅,把帽子罩了头,主仆便出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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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物象纤无隐(中)
初冬的月光,洒在高墙碧瓦上,透着无尽的清冷。
赵祯和胡言兑登上福宁殿外的宫墙,便见灯笼火光亮如白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果然戒备森严。
马上有大内侍卫过来询问,看到是胡总管亲自持灯,引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上来。
能让胡言兑如此毕恭毕敬的,整个皇宫里也只有一人。
侍卫不敢多问,赶紧行礼。
“我们要在这里走走,”胡言兑点点头道,“你们把别处看紧点就是!”
“喏。”侍卫应一声,便转身去下令。不一时,宫墙上便空出了长长一段,供两人漫步。
赵祯却站住脚,手扶着冰凉的青砖,举目眺望远处灯火辉煌的都市,竟能分辨出那高耸入云的潘楼、任店、还有一品楼。夜风似乎送来市民们欢唱作乐之声,让官家倍感寂寥。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显得那样无助,轻拍着石砖,曼声低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胡言兑在一旁听着,老大不是滋味道:“大官,你是明君,不该唱这种亡国之音。”
“呵呵……”赵祯自嘲的笑笑道:“老胡啊,我算什么明君?”
“大官要是不算。”胡言兑应道:“老奴真不知还有哪位皇帝能算了。”
“你才读了几本书,敢用这种口气说话。”赵祯哂笑一声,黯然道:“寡人不过中人之姿、才具魄力平平,唯一可称道的,仅是有自知之名、无放纵之心罢了。然大宋朝传至三世,内外交困。需要的是大才具、大气魄的英主啊!”
“寡人既无太祖、太宗、先帝那样的天纵之才,甚至连我母后那样吞天吐日的气魄都没有,只能一味的抱残守缺,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赵祯长叹一声道:“如果是太祖太宗乃至先帝在位,必然会大刀阔斧的展布一番,还我大宋一个新气象,寡人却只能维持一天算一天。眼看着大宋朝积重难返……”
胡言兑想不明白,官家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很快,赵祯就解开了他的疑团。
“但是寡人好歹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在其位谋其政。对大宋朝的了解,非一般人可比。”赵祯缓缓道:“所以寡人有个念头,准备为大宋朝选一个好皇帝出来,然后悉心培养一番。以补偿我这些年尸位素餐之过……”
“大官……”胡言兑难以置信道:“难道你便这样就范?”老胡是个好脾气,可今天设局逼迫皇帝的那些人。实在太可恶了!但看官家这样子,似乎是准备逆来顺受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话传到赵宗实耳朵里,下半辈子准没好果子吃,但他的大官是赵祯。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寡人欲民心有主,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赵祯却淡淡道。似乎真是认了命。
“周贵人马上就要临盆了,大官为何不能再等等。”胡言兑苦劝道。
“天使寡人有子,则豫王不夭矣。”赵祯哑声一叹道:“此乃天命也。”
“……”胡言兑嘟囔道:“不管怎么说,老奴都觉着,他们这事儿办得不地道。这是要孝顺官家么?我看是逼宫还差不多。”
“放肆!”赵祯登时变了脸色,喝道:“你是要干政么?”
胡言兑吓坏了。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唉。快起来吧,是寡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赵祯扶着胡言兑的胳臂,只见老胡已是泪流满面了,叹口气道:“我向你道歉,成了吧。”
“不是,老奴不敢……”胡言兑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老奴就是替官家生气,他们不该这样对你。”
“谁让我是老绝户呢?”赵祯放开手,望一眼天上清冷的月道:“人家有祖宗礼法、有骨肉亲情这两面大旗,寡人也不得不认命。”
“老奴却觉着,大官这样忒不负责任。”胡言兑凭着一颗忠心,言语无忌道:“你既然说,要为大宋朝选一个好皇帝出来,可这样一来,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听了这句话,赵祯无语了。半晌方道:“寡人正是为此,夜不成寐。”
“时间还有的是。”胡言兑壮着胆子道:“老奴以为,就算要从宗室中选人,也犯不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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