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三戒)》第566章


“这并非什么特权。”李宪温声道:“公乃国器,是朝廷离不开相公。只能请相公移孝作忠了。要不怎么叫夺情?愿公以国事为重,节哀顺变。”顿一下,他小声笑道:“再说,宰相遇丧起复,这是惯例,相公也不好破坏规矩吧……”
“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富弼却愈发坚决道:“老夫也不让上差为难,请在上房歇息一夜,明日带老夫的奏本回京,既可交差。”
“唉,相公要三思啊。”该说的都说了,李宪也没再硬劝。在他看来,此乃题中应有之义……毕竟就算是惯例,宰相也不能一诏即复啊,那样就显得太官迷了。
纵然心里千肯万肯,也总要这样来回个两三次,待面上差不多能过去了,相公们方才‘万般无奈’的接旨,暗爽不已的回京。
第二天一早,拿到富弼的奏本,李宪便离了富府,上马往西。
随侍的小黄门赶紧道:“公公,回汴京往东。”
“咱家可不像来回跑路,”李宪摇头道:“还是去驿馆等着再传旨吧。”
“公公高见,”小黄门笑道:“咱们怎么没想到呢?”说着也拨马头往西。
“你们还是往东。”李宪嘿嘿笑道:“不然谁把富相公的札子送回去,谁把官家的圣旨带回来?”
“啊……”一众宦官登时苦下脸。
“跟胡公公说一声,我在路上偶感风寒,必须要在洛阳将养几日。”李宪没节操的编个瞎话,接着就变脸断喝道:“听到了没有?”
“喏!”小黄门吓得赶紧拍马往东。
李宪便在驿馆住下,四天后,第二道起复的旨意来了,他的病也好了,再度到富弼府上宣旨。
富弼又一次拒绝了。
从富府上出来,李宪把富弼的《请准服满第二状》,丢给身边人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再传旨,就能有结果了。”
又过了四天,第三道起复的圣旨到了。
这次李宪信心满满,再次来到富府上,本以为富相公撇清够了,也该适可而止了。谁知道富弼还是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坚决不肯奉召。
“相公,”李宪发现富弼似乎真不打算起复了,顿时急坏了。虽然宋朝官员抗旨辞官是家常便饭,可你老千万不能掉链子啊!不由苦劝道:“大宋一日不可没有相公,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汴京城已然乱套了,急需你老回去主持大局啊!”
“请朝廷另选贤能吧……富弼面色一黯,摇摇头道:“上使请回。”
李宪这下傻了眼。从富弼府上出来,站在大街上满心的茫然。要是富弼不回去,谁还制得住韩琦?那殿下别说争位,就连自保都要成问题了……
正在出神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唤道:“这不是李宪么?”
以李宪今时今日之地位,敢直呼其名的已经不多了,他恼火的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这般大胆。然而看清来人后,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上前深深作揖:“原来是文相公,你老身子一向可好啊?”
文彦博从车上下来,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当年我离京时,你还是个小黄门,如今却已是西头供奉官了,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你老说笑了。”李宪苦笑道:“小黄门和供奉官,不都是干跑腿的差事?”
“怎么?”文彦博道:“你这是第几趟来了?”
“三趟了。”李宪说着抱拳恳请道:“但富相公拒意甚坚,求相公帮忙劝说则个,叫小人也好交差。”
“嗯……”文彦博沉吟道:“可以,我正好要富相公,到时候帮你说和一下。”
“多谢相公!”李宪说着,朝文彦博挤了挤眼角。
文彦博微微点头,便与他分开,进去富弼府上。
文富二人当年同朝为相,相敬如宾,合作的很是愉快。后来文彦博离京做了西京留守,成了富弼的家乡官,对富家多有照拂,是以两人的私谊比当年还要更上一层。
富弼请文彦博在书房说话,坐定后,起身施礼道:“家母从生病到去世,多亏了宽夫兄照应,愚兄铭感五内。”
“唉,彦国兄哪里话,”文彦博赶紧扶住,笑道:“愚弟自幼丧母,一生深以为憾。能替你孝敬老妇人一场,是我的福气。”
“惭愧啊……”这话一说,富弼的泪就下来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重新说话。
“我方才看到李宪垂头丧气出去,”文彦博又起话头道:“这厮来了几趟了?”
“三次。”
“三次啊,也不少了……”文彦博缓缓道。
“不跟贤弟虚言,我若有起复之心,三次确实不少了。”富弼沉吟片刻,方低声道:“但我如今服丧之意坚如铁石,就是三十次也无济于事!”
“啊……”文彦博脸上的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心里登时翻江倒海道:“哥哥,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破这个例……”富弼顿一下道:“让人家笑话?”
“谁敢笑话?”文彦博须发皆张,怒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再三追问之下,富弼只好将离京前,与韩琦的那番对话,讲给文彦博听。
“你也是,干嘛要问他?”文彦博气道:“这不是与虎谋皮?”
“唉,当时大悲昏神,未及细想。”富弼满脸郁卒道:“再说,我也就是随口客气了一下,哪成想就被他拿话降住了?”
“当他没说就是,”文彦博跟富弼这样的淳淳君子不同,他是顶级的官僚,登时满不在乎道:“难道他还会四处宣扬不成?”
富弼摇摇头,君子慎独,纵使天下人不知,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第三六一章人选(上)
文彦博还待劝说,富弼却淡淡道:“我意已决,贤弟就不要再劝了。”
“唉。”文彦博知道,在大宋朝天大地大,品德最大,富相公是不会回去当这个宰相了。他扪心自问,要是换成自己,最多也只能尽量不授人以柄,万一要是陷入这种〖道〗德困境,怕也只有恬退一途了。想明之后,他不禁叹气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也许君子之道已经过时了。”富弼自嘲的笑道:“现在是权谋的时代了。”
“说的是。”这话说到文彦博心里了,但嘴上还要撇清道:“咱们都有些过时了。”
“其实也不是。”富弼却摇头道:“圣贤就是行君子之道,怎么会过时呢?是我自庆历新政失败后,渐渐只想着明哲保身而已。
任尔权位再高,失去了勇气,也注定耍失败的…。”说着抬起头对文彦博道:“所以这个宰相,我不当也罢。”
文彦博被富弼削话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不成,你不当的话,谁能制衡韩绮?!”
“贤弟此言差矣……”富弼却摇头微笑道:“这世上能制衡韩椅的人,虽然不多,但绝非愚兄一人。”说着看一眼文彦博道:“你可当之……”
文彦博心下一阵狂喜,刚要谦逊几句,却听富弼又道出下半截道:“贾子明亦可当之!”
“咳咳……”文彦博差点没给憋死,赶紧借吃茶掩盖窘态。
“贤弟。”富弼合笑看着他的窘态,缓缓道:“愚兄问你句话,你可要真心回答!”
“彦国兄请讲。”
汴京城里,最近最热的消息,莫过于富相公坚决不肯起复了。官家连下三道愉旨,都被他拒绝了,这让人们议论纷纷,难不成富相公真要打破宰相遇丧起复的惯例?
更让人们议论纷纷的,是富弼力辞起复的奏章中说道:‘臣尝与韩绮论此,今绮处嫌疑之地,必不肯为臣尽诚敷奏,愿陛下勿复询问,断自晨虑,许臣终丧。,富弼说,我和韩椅曾经讨论过,宰相是否当夺情起复,他说‘此非朝廷盛典”我说‘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我们俩是达成过共识的。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处在很难为我说话的境地。赞成起复吧,违背两人曾达成的共识,反对起复吧,又会被指为有估权的野心。所以请陛下不要为难他,还是自己做决定,允许我终丧吧。
这番话看起来,怎么都是富相公为他的好朋友韩绮着想,不想让他为难。
却也将他不愿起复的原因,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朝野一人们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韩相公完美演绎了一把,如何挤走上级的办公室政治。
韩绮倒也磊落,并不否认自己说过那种话。但他的反应更加彪悍,非但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非常生气,公开抱怨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他倒怪起我来!”
这真是无礼也要争三分。人家富弼刚遭母丧,你却跟人家说这个,还随便一说?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卓鄙是卓鄙者的通行证,此言一点不假!
但以韩相公今时今日之权势,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捋他的虎须?
满朝百官无人敢言,官家赵祯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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