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648章


李佑提起了兴趣,示意叶员外继续说。
“雷员外说前些年,南边浙江发生过盗卖海塘备用石料的事情,不过一直不为人所知,而且当时虚江县也用过这批石料……”
叶员外边说便暗暗观察李佑神色,却见他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震动。这些年,李佑所经历过的风浪也不算少了,勉强历练出面不变色的功夫。
但表面平静,并不意味着他心底不意外——这件事终于还是让人给发掘出来了?李佑口中故作不屑道:“莫不成那姓雷的单凭这件事情,就想操纵朝廷和官府么,再说此事与本官没有关系,本官问心无愧的很。”
叶员外小心道:“怎会如此,雷员外只是想用这件事讨价还价,渡过难关而已,哪敢有谮越之心。”
“那你今夜前来相告,又图的是什么?”李佑淡淡的说。
叶员外恳请道:“在下通风报信别无所求,只是想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求一个平安,不要遭了那池鱼之殃。至于今后……”
李佑又看了叶员外几眼,“你为何要前来报信?本官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这等若是背叛了你的乡友。”
“如今在下这银庄被朝臣千夫所指,可谓是泥菩萨过江,稍有轻忽便自身难保,在下不敢将赌注都压在我们同业者同舟共济齐心协力上面。只有大人你肯高抬贵手,才是真正解决之道。”叶员外苦笑道。
当然他心里另有算盘。通盘考虑,这次银钱行业纷争,结果如何很难预料,但他可以断定,惠昌银号输不了,二十一家联合赢不了。
惠昌银号背后有宫中背景,换句话说,除非改朝换代,谁能真正将惠昌银号打垮?谁又敢将惠昌银号搞垮?
二十一家联合的本质也只不过是将话语权增加到最大,同时制造出压力迫使惠昌银号与西商合作,而并不是为了斗垮惠昌银号。所以叶员外断定,惠昌银号输不了,二十一家西商赢不了。
如果和惠昌银号搭了同一艘船,眼下难关是没问题了,以后也未见得就不好。搞银钱行业的人对风险极度敏感,综合比较起来,这是最稳妥、风险最低的路子。
此外李佑没有再说什么,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你且宽心。”送走了叶员外,李佑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中。
对叶员外和和源银庄的生死,李佑并未放在心上。他想在京师银钱业里有一番作为,团结大多数是必须的,也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叶员外这样背信弃义的投机者,以后必定为同行同乡所不齿,没必要为了叶员外将其他银钱业巨头都得罪。
叶员外虽然看清了二十一家想与惠昌银号合作的心思,也看出了惠昌银号不可能倒掉的大势,但却没有看出李佑同样也存有合作之心,所争夺的只是绝对主导权而已。
再说李佑为人多疑,对一个随意投机的人,他总是抱有警惕之心,哪怕这人是要投向自己这方。
此时李佑重点考虑的还是叶员外带来的消息。其实海塘石料的事与他李佑关系不大,他又没参与其中倒卖,那些石料运到虚江县时,他已经不在河工所并且去当巡检了。谁要以为这批石料与他有关系,八成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
何况他也不再是小小县衙胥吏了,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别人想拿他当替罪羊也不可能了,这方面也不用担心。所以这件大事如果捅了出来,时任浙江巡抚的冯尚书可能要倒霉,而他李佑想安全过关问题不大。
不过让李佑不放心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名义老师陈大人。当时陈知县力主修建虚河石堤,又用了这批海塘石料,谁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
虽然陈大人门面很正派,但李佑真不敢保证这位老师肯定清白。李佑很明白,官场上这种事最没法保证,谁考虑问题也不能建立在别人是清白善良无辜的基础上,宁愿要往坏里想,往诛心方面去想。
退一步说,即便陈老师是清白的,后果也颇为难料。有人侵吞盗卖海塘备用石料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惹上嫌疑的陈大人就算被证只是失察,只怕依旧让人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待,羽毛上也出现了污点,人们议论起来小道消息必然满天飞。
想至此,李佑长叹一声,这次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怎么样他当时就是个小巡检,容易摆脱嫌疑,权力越小责任越轻,但只怕要被陈老师拖累着。
短时间内又想了想如何应付,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最优解。
想着想着,李佑脑中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那个雷员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三千里外的浙江海塘石料被侵吞盗卖之事?
盗卖石料这事其实做的比较隐蔽,用了报废不合格石料的借口为遮掩,又经过花样翻出的运作。局外人根本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局内人为保命必然也是守口如瓶。
所以三四年来,此事一直不为人所知,李佑也只是根据自己耳闻目睹猜出有内幕,但具体情况比一般人明白不了多少,只知道苏州府钱皇商参与了进来。
那么远在京师的雷员外又是怎么探知并如此肯定的?西商财雄势大,那也是主要在北方,南方不是他们能插入的地方。
事情的关键,莫非应该是在这里?李佑隐隐有所醒悟,如果不考虑这点,单纯从应付雷员外讨价还价的角度去想,说不定反而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六集 名震京师 第647章 阴谋变阳谋
想到了新关窍,李佑又重新坐了回去。猜来猜去,感觉那雷员外的消息应当还是来自于官员,也只有官员才机会探知其中隐情,官场外的人有谁敢轻易打听这种事情?
再细想下去,不外乎两种来源,一种是来自于他的靠山,另一种是来自于他们放官债所交好的官员。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如果是一般的官员给雷员外出这种主意,只能说见识不明。
但要是某位大靠山给了雷员外这个主意,那就有点意味深长了,说不定是阴险的借刀杀人之计,目的只为将他和冯尚书钓出来,无论他和冯尚书妥协不妥协,都会有后手。
这些看似是毫无来由的揣测,都不是没可能的。果然宦海风波险恶,须得时时刻刻小心,李佑叹道。自己要是一不留神,抱着藐视心理应付雷员外,说不定就要吃暗亏。
想明白了这些,他不打算去暗中告知冯尚书提防,因为他与冯尚书之间虽无直接冲突,但阵营上却是比较敌对的,所以相互之间严重缺乏信任感,勉强去通气配合只会坏事。
这种不上台面的暗战表面是风平浪静,但内里依旧十分凶险,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中计议已定,李佑便起身去了三房关姨娘那里,将今夜和源银庄东家的事情说了一说。
毕竟关姨娘是自家银号的真正掌柜,有些事情应该让她知道。老夫老妻知己知彼,关绣绣从李佑口气里便察出几分端倪:“夫君似乎对叶员外此人不甚在意?”
“这位叶员外野心太大、心思不定,当敬而远之不可亲近也。”李佑断定道。
关绣绣抿嘴而笑,“夫君你很少相信这种出乎意料主动投诚的人,却反而总是相信各种迫于压力不得不投靠你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李佑心有感慨的点评道:“如他这般年轻人喜欢弄险,不如中年人稳重,吾甚不喜哪,况且老爷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关绣锈望着刚开始蓄须的夫君无语。
及到次日,李佑在衙门里审阅真理报稿件,忽然听到外面门官张三禀报说有姓雷的富商拜访,他心里便晓得这就是那揣着把柄来谈判的雷员外了。
“不见!”李佑果断的吩咐道。
那雷员外出手大方,张三得了不少红包,心里舍不得,便劝道:“那雷员外声称有重要事情相谈,小的看他不像是虚言,老爷不妨见上一见。”
李佑似笑非笑的盯了张三几眼,戏弄道:“无论你收了多少红包,老爷我就是不见!”
比较讲究职业道德的张门官苦着脸,退了出去。暗暗想道,既然没办成事,还是把红包推给那姓雷的罢,免得落人口舌。
“什么?不见?”雷员外万分惊讶。他好歹也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又使银钱打点到了,求见个五品官应该不成问题。怎的这李佑架子如此之大,比那三品大员还过分?
张三摇头道:“绝非在下不肯使力气,我家老爷明说了就是不见雷老爷你。”
莫非是因为今日银钱业的事情?可是并没撕破脸。若真是如此,这李佑气量也太小了。雷员外想至此,忍不住道:“李大人年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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