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30章


元临雁摊开五指,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泪痕蜿蜒。
这么久了,她什么也没抓住,却弄丢了全部。
命也好,所爱也好,什么都不剩。
那方裴真意稳了稳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已经带了些再明显不过的凉薄冷漠。
“元霈,举头三尺有神明,所行所至,报应不爽。”裴真意的声音裹挟了被强捺下的怒意,面色一派冰冷“我必不会放过你。”
若只是她自身的幼时心结,那便放过也就放过,纵使排斥,裴真意却并不愿为此纠结一生。
但元临雁害死的是师父,这便无论如何也不可原谅、不可姑息。
“哪里还需要你来放过。”元临雁听她这样说,很快便半掩着唇笑了起来。
那笑声带了些诡而莫测的意味,称不上是恣意,却也仍旧算得极为无礼,在这昏暗无光的室内缭绕渐散。
“我同阿鹊这样的血脉,本就是活不长的。便是因为如此,才要及时行乐。”元临雁面色渐渐回复,面颊上的绯红色将她眼底精神映衬得格外明亮“不论你也好,那些莺莺燕燕也好,不过都是生涯里的消遣。”
“唯独她,才是我最喜欢的珍宝。”
元临雁仿佛是又陷入了恍惚,眼神都缥缈了起来。
裴真意见不得她这般态度,强忍着心里翻浮的情绪,蹙眉道“元霈,你不配,你永远都不配。”
“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无争若水的人,而你只会玷污了她。收起你恶心又虚伪的心,你不配提起师父。”
裴真意的语调带着极度冷硬的锋刃,元临雁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丝毫不受影响,仍旧眼神迷离地看着那床沿的勒痕。
“你知道我最喜欢她什么”
好半晌过后,元临雁像是丝毫也没听见方才裴真意所说,只自顾自地将目光转向了裴真意面上,目光却又缥缈得像是穿过了裴真意,看着更远的记忆深处。
裴真意并不回答她,只是捡起了一旁躺在地面上的玉纸刀,用软帕轻轻拭了拭,欲要收回袖中。
“从小到大,便只有她同情、只有她眷顾身为伦常中最为背德存在的我们。”元临雁吐字已经有了几分含糊,话里的逻辑也渐渐松动起来,让裴真意感到了几分隐约不适应。
“我从来便最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良善,喜欢她待我的那份不同。”
“但这都是最初的、最开始的心意。”元临雁笑意渐深,没入了她神识之中不可割舍的珍贵回忆“一旦你亲身同她靠到最近,接触到她最内里的模样,你便会发觉她能带给你的乐趣,远不止如此。”
她的语调太过轻佻又飘摇,仿佛是在说着什么逗人起趣的笼中鸟一般,而不像是在谈论一个自由可敬的人。
裴真意方才松下的指节再度渐渐握紧了起来,擦拭手中玉纸刀的动作也暂作停息。
元临雁的精神劲儿仿佛还很足,她的语调越发亢奋了起来,但裴真意仔细去看她眼底时,却又狐疑间发觉她的神识此刻仿佛并不在此地。
仿佛是依稀涣散,又仿佛是落在了远方。
裴真意开始渐渐确定了元临雁是真的有病,不止是扭曲的心魔,还应该是当真有着什么积压已久的隐疾。
那句“并不想让她死”的话,其实方才都是为了说给沉蔻听。只有裴真意自己心里明白,她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眼前元临雁的死活。
凭什么死的是师父、凭什么受尽苦难的是自己,而这个恶心又病态的罪魁祸首,却仍在此地笑着耽溺于那肮脏的回忆
而那方的元临雁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裴真意的眼神,她仿佛是忘却了此件何地、今夕何夕,只一心都沉溺在了早已故去的依稀过往里。
“当她发觉了我是将她骗入了川息后,她就像是一只折了翅的金丝雀,即便惊惧,却仍旧是最温和而无害的。”元临雁停顿了片刻,眼梢扫过一阵风,神情浮出一瞬似笑非笑“不像是你,裴真意。”
“她是那样没有方向,又那样迷茫,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其实从来便是十分习惯了依赖,许许多多事自己其实都并没有抉择。是软弱的,不坚强的,是最想让人捧在手心里保护的。”
“而保护得越多,你便会想要占有越多。”
“到了最后,你便会想要将那点温柔又易碎的珍宝握在手心,一点点沾染上污痕、一点点将它捏碎。”
“那便是独一无二的诱惑、世间再难寻的美。”
元临雁说着,掩唇笑了起来,眼梢都攀染上了绯色。她渐渐由笑转咳、掩面闷声咳了好一段时间后,才复又抬起了脸,定定地看向了裴真意。
“你知道吗她有那样多的机会可以杀我,那根杏簪,原本也是可以插在我的心口。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便是如此温柔又满怀了善意,敏感又柔软到令人难以置信。便像是我笼中有过、最为难寻的金丝鸟雀。这一点就连到她死,也从未有过改变。”
元临雁说着,语调里仿佛悲痛欲绝的呜咽声一时尤为明显。
“奚绰,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啊”
那病态又扭曲的一声声剖白仿佛散不去的魔音,缭绕在昏黑而不见日月的室内,令裴真意紧握着玉刀刀柄的手都颤抖起来。
那一切的过往,或许是师父与生俱来的温和善意,却其实也全然可能是单纯地出于绝望。
在遭受过无法承受的侮辱时,或许师父是万念俱灰的。那样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那样无法喘息的非人压迫,师父想要自尽,或许无非也只是因为面对人间早已万念俱灰。
她有机会能够手刃她苦痛的根源,但她却早已对腥臭的人间再无生欲。
分明是这样的痛苦,元临雁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一意孤行地将月色攀折而下,又近乎病态疯狂地施以暴行。到了末,却还要称之为“爱”。
仅仅是一秒的设身处地,裴真意都能感到庞然又不可挥散的恐惧。
在那样的恐惧里,愤怒从云端坠落,砰然堕在了眼前,蒙蔽了心窍,遮挡了心眼。
“裴真意裴真意”
沉蔻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怎么一回事,就见到裴真意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扑身按住了几步外的元临雁。
而她眼梢一滴微凉的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甩落在了沉蔻颊边。
刀刃入肉的声音快而杂乱,一声裂响之后,那玉纸刀被裴真意很快地甩开、落入了一旁的尘埃之中。
沉蔻眼看着裴真意飞快拔出了袖里银簪,眼底尽是蒙了泪色的猩红。
“裴真意”沉蔻急了,她脑中空白一片,飞快地扑身上前,握住了裴真意仍在不断下刺的双手。
眼前那清浅无双之人,如今脸颊上都沾染了猩红的血迹。那脏污的血正蜿蜒成血路,从她白皙的面颊上滑下,又从精巧的下颌尖上滚落。
那断了的带血玉刀静躺在尘埃之中,而裴真意手中的银簪,已是新血叠了旧痕。
27。天光浓
“没事的、没事的。”沉蔻意图将那银簪从裴真意僵硬的指间取出; 却好半晌都没能成功。于是她只能紧紧抱住了裴真意,捏住她下颌转开她的脸,将她视线移开那血泊。
“便是你不做这种事,我都是要做的。没事的; 真意,你看着我、不要看她。”
沉蔻急的眼底都蓄起了泪; 她摇了摇裴真意的肩头; 却发觉裴真意仿佛在出神; 思绪蒙了雾。
元临雁在第一刀时原本还有些气力去谑笑,她仿佛是全然不觉痛一般; 朝按着她的裴真意嘲讽道“裴真意; 你杀了我; 便也算是为她报了仇。只是我多希望这仇是她亲手报于我身; 而不是你、不是你们这些杂碎。”
而随着第三刀、第五刀; 随后的刺入接连而至,元临雁终于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到了现在; 便已经全然是再无生气。
或许是死了吧。血腥味道渐渐浓厚; 裴真意终于也缓过了神来。
她看着凑在自己近前; 正含着泪为自己擦面上血迹的沉蔻,忽然便清醒了过来。
这是做了什么自己方才还拉着沉蔻; 怎么下一秒便亲手做出了这种事
裴真意看清了眼前沉蔻眸底的焦急与破碎; 一时便也再没能忍住; 甩开手中银簪扑进了沉蔻怀里。
她将整张脸都埋入了沉蔻肩窝; 抬起了手想要去抱住她; 却又因为看见了指尖腕上的血迹,最终垂下。
“对不起。”裴真意闷闷地说了一声后,沉蔻感到颈间渐渐濡湿一片。
“没事的、没事的。”她仍旧重复着,抱紧了裴真意的腰身“便是你不这样做,我也是会做的。她该死,真意,是她本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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