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32章


留下的不散痕迹。
若说见字如面; 那这画中必然也藏了许多早已涣散不复的往日真心。
只是这真心; 再无人有缘体会。
血色的手印蜿蜒在墙边; 抻拉出一条长长的印记。那印记从远远的方向伸来; 牵连着幽微的亡魂之地。
元临雁扶着墙,抱着怀中仍在昏睡的胞妹; 眷恋的视线流连在那满墙满室的丹青画卷之上。
她喃喃地念出两个名字后; 眼神中的眷恋最终为无尽的空虚所代替。窗外风啸云疾; 无星无月,窗内寂静无声; 灯火如豆。
随着面颊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散尽; 元临雁的目光中燃起回光返照般的星火。她紧紧抱住了怀中一动不动的元临鹊; 将手边沾染了血色的油灯泼翻。
这人间肮脏又恶心; 腐烂的川息早已根脉朽尽; 无根之魂终究居无定所。
宿命与偏执都在这一刻淡了下来,不再在心头徘徊不散。元临雁眼前的猩红颜色渐渐扩散,舔舐向这一切她曾经无法割舍、又不会珍惜的宝藏,又一点点向上攀升,吞噬尽眼前的一切。
今日过后,此楼、此地,此人、此情,都将永不复存在。
不论是我、是她,还是塑造了所有人的前尘往事。
元临雁从怀中窸窣着摸索出一本旧而卷了边的小册,借着最后一丝气力,抛入了炙热浮浪的滚滚火海之中。
红尘恶而疾苦,惟愿再无来世。
“川息元府二位大人,在笃初楼内自焚了”
“何时缘何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昨日里二更方过,天都被那火光照得开了亮,大火到现在还未灭那里头的画卷书册,全都成了灰了”
“原来今日里飘着的细灰,便是这东西”
“可怜可叹,可悲可泣元家那样的大善人,怎么说便是自焚我看是另有隐情才是”
“”
晨间街市上嘈杂纷纷,裴真意目光略空,有些茫然地坐在茶楼一角无人的桌畔。
元临雁自焚
可那怎么可能。她同沉蔻离开时,她分明是没了气儿的。便算是还有一口气,笃初楼离那偏院还有那样一段距离,她挂着满身血渍,是如何走到了那楼中,将楼锁严、又亲手放了火
除非是她力能回天,否则这便几乎是无稽之谈。
裴真意想不明白,她方才做好了一切同元临鹊死争到底的准备,但到了这一刻,一切却仿佛还没有开始,就戛然间结束。
都死了,大火烧了一夜,灰都不剩。
“真意,真意”
耳边传来沉蔻迷离柔软的声音,近在咫尺。
“在想什么”她指尖弹了弹裴真意幕纱一角,纵使看不清表情,裴真意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眼波里的烟水风情。
“在想,”裴真意开了个头,好半晌过去却没了后音,只摇了摇头,“无事。”
沉蔻在幕离内斜斜翻了个白眼,语调攀染了几分倦懒“什么无事。你有话便不能直说么闷在心里,不说我也猜得到。”
裴真意闻言总算是微微弯了弯眼梢,垂下眼睫轻声道“那么我们无所不知的神明大人,你猜到什么了”
沉蔻轻哼了一声,从幕纱之中伸出的一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杯沿。
“要我说,你便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她俩死都死了,既遂了我们心愿、算得是为你师父报了仇,又杜绝了后患。”
“我看那元霈便是真心找死。看她那平日里咳血的模样,或许本便是个要死的命,才刻意找了你来最后恶心你一次。如今大局已定,死人哪里还会说话”沉蔻说得有声有色头头是道“她又是家里独苗,再没有了根脉旁支,便是谁要查到、再找我们报个仇都是天方夜谭。”
裴真意闻言如此却也并不附和,一时仍旧是若有所思,沉默片刻。
好半晌过去,店家端着菜碟儿都送上桌时,裴真意透过碟里袅袅的烟雾,才缓缓开了口。
“所言不差,元霈元霏于你我,诚然是再构不成威胁。”
元家一脉单传已久,唯独到了这一代生出了一对孪生子。但无论如何说到底,自许多年前那场裴真意并不了解的元府血案过后,元家便当真是只剩下了这双孪生子作独苗。
而这独苗断后,川息便再也没有元家。
这样一个“自焚而亡”的元家,诚然是没有了机会构成半点威胁。
但一切却还并没有结束啊。裴真意垂下眼睫,心下泛起挣扎与驱不散的怀疑,再开口时语调里都染了些凉薄“但我的好师姐,她恐怕还有许多话要同我说。”
沉蔻轻轻地“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是一声问询。
“这整个师门之中,只有我们三个师姐妹。而其中与师父最为相似的,师门里谁都知道,那从来不是我,而是大师姐。”
裴真意说着,心下原本泛起的涟漪都最终归于静止。
大师姐江心亭不论样貌性情,样样都与师父最为相似,除却一点她从不踏出落云山半步。
而除此之外,二人便都是一般无二的温和内敛,性情良善。
大师姐是她人生中除却师父最最敬畏之人,这一点不容置疑。
如此,若是元临雁当真有心去查去寻,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认错为同师父最相近的一个弟子
“或许因为在元霈找到师姐之前,有了我的出现。”
“年幼时我也与师父算得上相似,虽不如大师姐那般肖形肖骨,但到底是师承一脉,言行举止便无论如何都是相近的。”
“或许那时候元霈见了我,便再顾不上找寻旁人了。”
“于是我便想,那个将我推给元霈的人,是不是二师姐”裴真意说着,语调里沾染了些嘲讽般的笑意。
“如今我才知道,这个世间,当真没有什么是我真正了解的。不论师父也好、师姐也好,她们都有着自己的轨迹与人生。”
裴真意笑了笑,声音无端让沉蔻握紧了手中杯盏。
“而我从来与她们的故事无关,却要做她们的牺牲品。”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令二师姐要将我推出去,丢在川息、丢在那师父客亡了的地方”
“如今我会想,二师姐她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想让我死”
这话诚然有些过了火、沾染了七分情绪,但若要追根溯源,这便从来都是裴真意自幼的心结。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未曾参与,却被缚入了那腐朽的绳结之中,紧不可脱。
一声冷笑过后,裴真意言语间的音调已经不再轻松,而是沾染了十足的谑讽。
或许二师姐只是为了保护大师姐,又或者二师姐当真只是无心之失。但这一切的结局已经至此,二师姐分明知道那样多的真相,却从未同她提起过。
她护住了大师姐,却将全然不知真相的、年幼的自己推下了深渊。
这便真是可笑了。裴真意眸底黯淡而失了光,心底五味横陈,茫然迷惘。
若是二师姐此刻在自己面前,她当真想要问上一问。
若是自己没能死里逃生、从川息走出,若是自己的命运同师父一般无二,客亡在了这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她会不会感到哪怕一点的内疚
这些年里,她又有没有感到过惭愧
阴云渐生,夏风微温。两人早已经离开了酒家,正沿着少人的街巷牵马徒行。
沉蔻沉默着听她说了许多,从她对一切的怀疑听到最终的谑讽,心下不由也渐渐生出纠缠又不可散的藤蔓。那藤蔓向上弯绕着,最终爬满了她心间。
“裴真意。”
许久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轻轻叫了一声。
“嗯。”
裴真意垂着眸回应。
“这终归都是故事,是前尘,沉浮而亡的也终归并非你我。”
“如今不论如何,师仇算得已报,剩下的便不过是些糟乱又不得解的旧事纠葛。”沉蔻的声音在晨间阴霾的风中显得清而飘摇,纵使声调未扬,入耳仍旧缠绵不散。
“来路还远,旧事已过。你说你不了解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从今往后,我却可以唯独对你一个人毫无保留。”沉蔻语调里的迷蒙感一时尽散,此刻是全然十足的清浅严肃。
或许是因为足够信任,又或许是因为那无可动摇的喜欢,沉蔻此刻只恨不能将自己的真心都剖出,递给裴真意看。
“并非所有人都是不可信,也并非所有人都将你排在轨迹之外。”她说着,握住了裴真意的手“不论从今往后里还有多少方跨不过的泥潭,总之我都会用尽一切办我顾不上旁人,也不在乎自己,我只要渡你一人。”
沉蔻的声音带了些急切,仿佛是急切地想要将裴真意的顾虑与心结都吹散。
裴真意回握住她的手,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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