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第99章


床幔缓缓垂下,令里外相隔,朦朦胧胧,更显旖旎。
颜祎知道唐潆上来了,更知她就在自己眼前,思及接下来该做的事,呼吸便不由微滞,但她容色不变,只静静将金玉配饰与衔珠翠凤一一摘下,和适才的凤钗放在一起。没了扎束,高高盘起的发髻松散开来,垂落到腰间。
唐潆伸手过去,为她将略有些散乱的乌黑青丝以手拨开。颜祎正摘耳坠,摘下一侧后便欲摘另一侧,这事本容易做,因她目不能视如今便变得困难起来。唐潆忽然贴近颜祎,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令她心跳剧烈,呼吸大乱,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任是谁都会慌乱,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脊背抵在了錾花鎏金瓷质山枕上。
山枕冷硬,颜祎凭这凉意稳下心神,便觉右耳耳垂一阵温热湿滑,既而听闻一声落在手边的闷响,她慢慢探手过去,摸出了耳坠的形状,那上面还有些同样的温热湿滑。
颜祎的耳垂蓦地窜起绯色。
“小七,”她顿了顿,薄唇微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垂首低眉道,“让我自己来。”颜祎并非强势之人,但她无疑是好强的,即便眼已瞎了,她不希望连床笫之欢都需人服侍自己宽衣解带。
颜祎执意的事,唐潆素来都会退让,且这次她更知其中原因,自然便听从了,同时,心中更追悔起来,适才她确实不该如此。
唐潆只是觉得,这般模样的颜祎可爱得过分,她岂会按捺得住?哪有人行鱼水之乐前,会正襟危坐地将头上身上的配饰一一解下,像头乖乖待宰的羔羊,脸上虽故作平静,但她适才近前将耳坠舐咬下来时,分明察觉到她身子霎时便僵硬起来了。
真是可爱。
唐潆想着,又见她已经摘下所有配饰,正倚靠山枕沉默不言,喉间微动,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双手更紧张地不知该放在何处,这局促不安畏缩不前的模样愈加惹人怜爱了。
唐潆大抵猜出她心中顾虑,便温言宽慰她:“阿娘,我们并非一定要如此。倘若你实不适应,我们就作罢。好么?”唐潆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向前,欲替她将才解下的衣带系好。
虽这般宽慰对方,但唐潆自己亦是忐忑不安,她虽是现代思想,但从女儿到伴侣的身份转变终归宛如鸿沟,不容易逾越。
自己都这样,更何况颜祎呢?
即便心中情/欲作祟,唐潆不想勉强彼此,日子尚且长着,慢慢相处下去总会好起来,何必急于一时。
对,不适应。颜祎很早便嫁入皇宫,更幼承庭训,即便不曾受先帝临幸,她都知道两人间该如何合欢,但她暂不能镇定自若地与自己的“女儿”行床笫之欢。可她只是不适应,并非不愿,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只在时间早晚而已。
小七口上说作罢,但她心中定是渴望,渴望真正的彼此拥有。
自己又何尝不是。
浅尝辄止固然美味,但每每这般,换做是谁都会生厌罢。
颜祎低眸凝思,垂下的纤长睫羽微微颤动,颜色如黛的远山眉眉峰轻蹙。须臾的颦眉,唐潆看入眼底,顿时心疼起来,手忙脚乱地在搁置于榻上的配饰堆中翻找着,想尽快给她穿戴好,下榻后一道往庭院中走走,散散心。
但配饰繁多,她慌乱之中显得极是手拙,将金银玉石碰撞得响声杂乱。
终于翻出一串珠滴时,她拿在手中,却忽闻颜祎低声唤道:“小七。”
颜祎声音压低时,像有只柔软的羽毛滑落在唐潆心间,摩挲着,引导着,诱惑着,令她不由便面红耳臊蠢蠢欲动起来。
唐潆回首,看向颜祎:“阿娘?”
颜祎听着说话的声音微微偏头,她直视前方,眼睛里如古井死水一般沉静无神,但她周身的气势却赋予了这双眼睛经年日久的威慑力与压迫感。她淡淡开口问道:“你还穿着衣服么?”
唐潆迟疑着点头:“是。”
唐潆眸中的迟疑很快便转为惊异与羞赧,更逐渐被后一种情绪所填满,因为颜祎泰然自若地启唇说:“近前来,到我怀里。我帮你脱下它。”
作者有话要说: 阉割版。
☆、第83章 堕甑不顾(太后的心理)
满室药味。
春风驱不尽的苦涩; 萦绕良久,空气憋闷,将这间宽敞的宫室变得逼仄。
忍冬与徐九九领着殿中宫人默默告退; 殿门开了又合; 终只余清静。
太后阖眸欹枕,纵然眼下她已彻彻底底脱离梦魇,但梦境中的画面却像烙印在脑海一般,真切深刻又触目惊心。伸手摸索,身旁的被褥犹是温热,更有些被眼泪洇着的濡湿; 她困在梦中的惶错不安终于尘埃落定。
服药晕厥,并非第一次。但从无哪次及得上此番凶险又势猛。
苍白纤细的手触摸着指腹下的濡湿; 太后不由失笑,心道,该是将小七吓坏了罢。血色尽褪的唇瓣微微翕动,一声轻轻的喟叹; 她阖眸; 在适应无边无际的黑暗,近来眼疾愈加严重,黄昏日落后,她便什么都看不清了,近乎是个瞎子。
故而,这黑暗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只是目下该是白昼罢。凝神聆听,窗外松竹涛涛,莺鸟鸣啼,并非夜间冷清阒静之态。日后,恐怕真是个瞎子了。
想着,她唇边抿起一丝笑容,不苦涩,不失落,不消极,却是释然。早知道这日会来临,说不上做足了准备,只是心态平缓容和地静候,到这时,细细品味下来,无论对颜逊或是对先帝,自己心中确乎毫无怨言。
但人非神祗,总有缺憾。
薄扇般细密纤长的睫羽轻颤,昨夜梦魇的一幕幕画面浮现于眼前的黑暗。
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未央宫,彼时,先帝未殁,但究竟是载佑几年却难分晓。分明落着鹅毛大雪,庭苑中的海棠花竟临寒绽放,红花白雪,苍茫天地间只剩这两种颜色,出尘于世的好看。
海棠树下砌着石桌石凳,上面置了汤碗,汤已喝尽,碗底残着些黑黢黢的液体。飘来雪花,坠落碗里,融进液体中竟化作刺目而诡异的猩红色。梦中的自己兀自长立,盯着汤碗回不过神来,当年,两个嗣君遇毒夭殇,使的便是这个样式的汤碗。
昨夜,颜祎苦苦挣扎,她昏昏沉沉,明知先帝早已龙驭宾天,眼下早非载佑年间,她却困于梦中,受了梦魇的蛊惑驱使,试图寻觅是谁喝服下这碗汤水,倘若及时得到诊治,定不会丢了性命。
才走出几步,四下景物均消失不见。
雪依旧纷纷落下,积雪埋过脚踝,天地间依然红白两色,但这红却非出自海棠,而是不远处殷红的血泊。
颜祎心下一紧,上前查看,每走近一步,脚下积雪愈深过一分,行进愈艰难。渐渐地,她缓下脚步,又驻留在此。还未到眼前,但她已看清了血泊中人的面目。张了张唇,却只字未说,迎风滑落眼角一滴泪,颜祎再不往前迈去一步,她久立在那儿,任风雪飘落,将她埋进寒冷彻骨的玉树琼枝里。
自她唇边带起的一层薄薄白气,成了四下最后的一缕生机。
接着,自己便从梦中惊醒了。
梦境不可作真,但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非无稽之谈。
她何以做这样的一个梦?
与卿不同生,但与卿共死?
颜祎思忖无果,眉心紧拧,胸腔中郁结之气未散,因蓦然想到的“与卿共死”四字而受激,连唇都不及遮掩,倚着床栏猛咳起来。
皇帝与太医尚在殿外庑廊下长谈,听不见殿中动静。忍冬候在殿外,寸步不离,耳闻咳嗽声响,忙推门而入。
颜祎咳得厉害,苍白的脸颊渐渐涌上血色,细长的脖颈上冒出几根脆弱的青筋,声音愈加喑哑乏力。有人入殿,细心地为自己抚背,没听见脚铃声,她猜是忍冬,缓过来后,便低声向她吩咐道:“取一坛酒来。”
忍冬愣了愣,诧异道:“殿下?”
颜祎自顾自地续说:“并一只酒胡子,这便去取。”
病成这样,忍冬哪敢让她喝酒,但见她模样消瘦憔悴,不忍拂她的意,且她执意,自知无法相劝,只好称是而去。
宫室中重归寂静。
忍冬适才奉上的茶盏搁在床边,颜祎将手紧贴床面,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触摸到茶盏底部时,她才尝试着端起来,轻啜了一口,温热的兰雪茶沿着嘶哑刺疼的喉间而下,滋润了干涩良久的心肺。
兰雪茶清冽如山泉的味道萦绕于舌尖,耳边蓦然响起一句话来——
隐忍着忐忑与不悦,装作无谓却又颤抖得厉害的声音:“您喜欢他么?”
彼时,宋稷献上兰雪茶,因他略通歧黄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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