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秋》第153章


自年前沈太傅与世长辞,沈琪轩和沈琪轲在家丁忧守制,慎终追远,朝中的消息便滞后了许多。睿亲王是因着什么缘故留在了宫里,是为着之前的擅往西陲私自接管边郡大军,还是今日在御书房中又出了新的变故,沈家都不得而知。
沈纤荨自进入书房以来一直沉默不语,只秀眉微蹙,似在思量。
桌案上几盏热茶已凉透,窗外春雨方歇,引来一只鸟雀,停在窗台,见屋中人人静默,鸟雀叽叫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远。
沈岚与窗子离得近,往外瞧了一眼,虽知廊下无人,到底放下窗屉子,转过头来,便听沈纤荨开口道:“明日爷爷百日祭,定会有许多朝中之人来祭奠,求父亲大人与两位哥哥留意则个,总要探听好消息才好想着应对的法子。”
沈琪轩点头道:“正是如此。”
又过了片刻,沈琪轩见几人默默的,都似无话可说,便让沈佑棠照顾他兄弟去休息。沈纤荨等他们兄弟俩出去,才走到她父亲面前,跪下来磕头。
沈琪轩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这……这是何意!”要知国礼大于家礼,沈纤荨这一拜,是睿王妃下跪了。
沈纤荨跪在地上扶着她父亲的手臂,却不起来,只仰着头道:“女儿许是要做一件事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不孝,求爹爹原谅。”她的目光柔软而坚定,竟如多年前她在沈家堂前与沈太傅说着“我愿嫁予三皇子为妻。请爷爷,允婚。”那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沈琪轩怔住了。
沈纤荨又磕了个头,方站起身,婉婉道:“我去屋里陪陪母亲。”
翌日清晨,天色才朦朦亮,丫头们进来伺候睿王妃梳洗,思源和书瑶都陪伴王妃多年,看她眼下青黑一片,便知这一夜辗转反侧,怕是都没能合眼。
小丫鬟捧着食盒送来素菜粥点,沈纤荨接过粟米粥慢慢搅着汤匙,叫过思金念玉吩咐将院子的侧屋收拾出来,备着要用。思金和念玉躬身领命,带着丫头们去了。
出得门口,念玉悄声问:“是要接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过来么?”
思金道:“多半是。”
念玉还想问句什么,迎面又走来两个丫鬟,因着她们是睿王妃带来的,自然比府里的丫头尊重些,都齐齐向她们行礼。念玉咬咬唇,也不便再说,与思金到侧屋去了。
这一日从辰时正一直忙到戌时初,前来吊唁的宾客才陆续散去。沈家大门隆隆关上,灵堂里只余着沈琪轩、沈佑棠和沈岚。
白灿灿的灯烛点了七七四十九支,房门洞开着,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白色的蔓帘映出黑色的暗影,越发虚无缥缈。
不一会沈纤荨从后堂转出来,将丫头们都四散在堂外,她上前给沈太傅上了一炷香,才跪到沈佑棠身旁。
沈琪轩面色郑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人暗中参了睿亲王一本,说她在西陲收买人心,拥兵自重,意图不轨于朝廷。”
沈岚咬牙道:“伯父可知是谁放此诛心之言。”
沈琪轩摇头,“是谁上的本子现在已经顾不上,惟看陛下信与不信罢了。”
沈佑棠低垂着眉,缓缓的道:“恐怕上本子的不止一个人。”
沈琪轩和沈岚都愣了下,沈佑棠声线愈低:“陛下本就多疑,此时三人成虎,更叫圣裁难断。”
沈琪轩皱着眉道:“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
周牧白是沈府的女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若背上谋反的罪名,沈家必定被牵连全族。单看敏王妃一家的下场就够让人心悸胆寒了。
“爹爹此时丁忧在家,贸然面圣,恐怕适得其反。”沈纤荨曼声道:“且陛下若当真执意信了那些传言,爹爹去面圣,也不过火上浇油罢了。”
“那……”
“明日我回睿王府,将政儿和婳儿接回来,劳爹爹娘亲照看几日。”沈纤荨语气清冷而坚毅:“我要进宫。”
周牧宸是在御书房里批折子的时候听到全敬安回话,说睿王妃递了牌子进了宫。后宫女子若无传召,是不得进前朝来的,周牧宸当然知道她因何而来,也不召见,只做不知。
春雨总是绵绵逶迤,御书房的窗屉子半合着,既隔绝了雨水,又纳着一缕凉风。
周牧宸批了一叠子奏章,要拿茶水时碰着一本折子,“啪”的一下掉在大水磨的青石板上,全公公听到声响,忙扑过来要捡,周牧宸冷冷的眄他一眼,他低头缩回手,瞥眼间看到上边依稀写着“睿亲王”,又有“恐靖难之役”几个字。
周牧宸拾起折子,却也不看,只扔到了“留中”的匣子里。
“睿王妃还跪着么?”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全敬安拢着手回道:“听闻还在来仪门里跪着。”见皇帝不答话,又补了一句:“总有三四个时辰了。”
三四个时辰,对于后宫的女子而言,也不算太久,只这细雨如织,一整日绵绵不绝,跪在青石面板的宫道里是什么滋味,想必总不会好受。
周牧宸走了出去。
前殿通往后宫的来仪门里,沈纤荨一身素衣,滚边的袖口和裙角绣了蔚蓝色的祥云暗纹,以示并非孝服。衣裙外一领浅白遍地金的薄披风早已被雨水湿透,沉沉的坠在肩头,映着她苍白的脸色。
书瑶在两步开外,陪她一道跪着,见她身形晃了一晃,忙扶住了她,“主子。”
沈纤荨微微喘口气,摇了摇头。
书瑶收回手,听到脚步踏进雨水里的声音。她抹了下脸上的水珠,看着皇帝走到了睿王妃面前。
周牧宸身后只跟了一个全敬安,正使劲儿举着明黄色的绣金油纸伞,可皇帝的龙袍还是被雨水沾湿了。
沈纤荨一夜未曾合眼,如今又跪了大半日,已是眩晕一片,她咬着泛白的唇,朝皇帝磕了个头。“妾身沈纤荨,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她顿了一顿,续道:“妾身斗胆,求陛下一事。” 
周牧宸居高临下的瞰着,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沈纤荨道:“睿王府里远政和婳晚已经失了一次爹娘,他们还年幼,看不懂人世沧桑,他日若家中再逢变故,妾身和外子不得不离他们而去,还求殿下望在他们到底是皇家血脉,许他们一世平安。”
全敬安听得长大了嘴,这睿王妃胆子也忒大了。睿亲王被关了两天,虽未定下是什么个罪名,总逃不过朝中大臣私谈的事儿。
周牧宸微微一怔,还是不言不语,待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沈纤荨却又拜了一拜,撑着书瑶的手腕勉力起身,冰凉的雨丝从她额发上落下来,点点滴滴都是春暮的眼泪。
她在细雨中站了一会,也不理皇帝的脸色,扶在书瑶的手上,略有些踉跄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上来了。现在能算周五么。好困好困,我去睡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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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子何不去
其实周牧白离着御书房并不远; 回京当日全公公引着她来到这处籍籍无名的偏殿院落; 院落里有三间小抱夏; 她才一进来; 大门便被锁上了。门前门后皆有甲衣行走的侍卫,日夜巡守; 轻易不说一句话。
行将到京时她已料到此番朝里定会有一番波澜。身为前朝谕旨的亲王,在未得皇帝允准的情形下私自前往边郡; 统十余万大军; 再怎么有理有因; 这也是轻则削爵重责赐死的大罪,皇帝若是不闻不问; 可就不啻于昏君了。
何况朝中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兵权。
周牧白旋着手里一只小小茶盏。小瓷杯是八宝莲花的金盏底; 绕着杯身一小圈,宫里的东西,无论是不是御用; 都得图个吉祥喜庆。
屋檐处的落雨敲在石阶上,滴滴答答的响。她的心思也如手中的茶盏般慢慢的旋着。
从西陲回京时她与曲斌照了面; 大约是远离皇城; 是非都还淡些; 曲斌新官上任,面对她时竟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悲凉。
那日践行,他与她拥炉夜话,彼此都喝了几杯边郡的烈酒,酒浆如霜刀; 烧得人两眼通红。他与她说,自来乱世求名将,治国属名臣,那位置,历朝历代都免不了沾上血光,不知什么时候,血光会溅到自己身上,溅到自己脖子上。
周牧白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曲大人醉了。
曲斌一笑。
她当然知道他没醉,这营帐里虽只得他们两个,谁又保得住隔墙不会有耳。
曲斌见她起身要走,忽而拉住她的手腕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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