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于怀》第70章

追溯起来，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柳芳菲实在不敢相信，已经失联了整整五年的人，有一天会忽然发邮件给她。尽管邮件不是秦克成发的，但是曾羽华是秦克成的妈妈，她发来的邮件已经足够让柳芳菲震撼的了。
柳芳菲又紧张又激动，握着鼠标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她迫不及待地再次查看邮件，定睛细看了好几遍之后，才确信邮件确实是曾羽华发来的。柳芳菲怀着无比紧张和迫切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打开邮件，随即一封感情深厚、言辞恳切的信呈现在她的眼前：
菲菲，一别五年，你还好吗？
在给你写这封信之前，我犹豫了好久。一来，我不太清楚你的近况，不知道冒昧地写这样一封信会给你带去怎样的影响，我很怕我会因此打乱你好不容易才平静和安定下来的生活。二来，我不确定这么做对克成究竟是好还是坏，毕竟，我没有经得他的同意就擅自跟你联系，我不知道他能否接受我的安排。
但是，犹豫再三后，我还是决定写这封信给你，只因为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作为一个母亲，我已经尽了我的一切力量。我以为我可以把我的儿子从阴影里带出来，让他重新在阳光下生活。为此，我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带他来到美国。我以为换个环境就能让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然而来美国五年了，克成始终没能从他父亲离世的创伤中走出来。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不得不说的话，几乎不与人交流。
当然，他变成这样还不只因为他的父亲，还因为你。五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你给他织的围巾他天天带着，晚上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可是每当我劝他回国去找你的时候，他都会态度坚决地说：“我干嘛回去找她？找她跟我一起受罪吗？我不回去！”，可是每次说完这话他都会独自望着窗外发好一阵子呆。
我知道，他一直在用你折磨他自己，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菲菲，我写这封信给你是向你求助的，求你帮帮克成吧！我不在乎他在哪里生活，也不在乎他从事什么职业，我只想让他快乐起来。
虽然这么说我很心痛，可我还是不得不说：克成现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我已经失去了我深爱的丈夫，我不想再看着我的儿子变成一个废人。尽管克成的学习成绩一如从前一样优秀，可如果灵魂已死，成绩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克成已经获得了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学位并顺利通过了好几家公司的面试，工作offer已经拿到好几个了。如果他愿意，很快就可以入职了。不过，我看得到入职后的结果。尽管我相信他有能力把工作做好，但是他还是会不快乐，还是会沉默寡言下去。
所以我不想让他入职，我想让他回国，因为国内有你。菲菲，请原谅我在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把这样一副重担交给你，我也是没办法，请理解我做母亲的心情吧。
在给你写这封信之前，我多方打听过了，得知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才敢写信给你。如果你已经恋爱或者结婚了，我是断然不会再打扰你的。
菲菲，我找了个借口，让克成回瑞川替我办些事情，他答应了。我给他订好了机票，周六上午十点左右到瑞川。机票信息我放在附件里了，你看一下，能不能去机场接他。当然，我没告诉他你会去，我也不知道他看见你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论他如何反应，你都不要太意外。
菲菲，拜托了，把他留在你身边，让他忘掉伤痛，重新活过！
爱你们！
曾羽华
☆、【70】
看完邮件，柳芳菲的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成了无数个碎片一样，每一个碎片都有一种不同的感受，每一种感受都很激烈很强势。
碎片们就像独霸一方的诸侯，各自为政，谁也无法统领谁，即便是作为王的柳芳菲也无法将它们整合在一起。此刻，柳芳菲的心就像是狼烟四起、诸侯纷争的战乱国一样，彻底乱作了一团。
“怎么办？怎么办？”柳芳菲的脑子完全被“怎么办”三个字给占领了，除了这三个字她再想不出别的字来了。她呆呆地坐着，脑子近乎变得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在经过漫长的近乎绝望的等待之后，忽然得知秦克成要回来的消息，她那在等待中日渐脆弱的神经和心灵都无法承受这种剧烈的冲击。这就好像一个长期处在极端饥饿状态下的人突然吃了一顿饕餮盛宴，或者一个长期患病身体极度虚弱的人突然大补起来，这种突然的转变简直是致命的。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后，除了“怎么办”三个字，柳芳菲的脑子里总算出现了另外三个字：陈俊豪。柳芳菲也不知道“陈俊豪”三个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总之就是出现了。
当“陈俊豪”这三个字出现以后，柳芳菲乱作一团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一点，思考能力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她想，陈俊豪是秦克成最好的朋友，由他去机场接秦克成总比她冒然前去的好。
她不是不想去机场，她想去，发疯般地想去，可是她不敢。秦克成回国的机票都订好了，却没有联系她。只要他想联系，是不可能联系不到她的。能够联系上她可就是不联系，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想见她。
他不想见她而她却突然出现的话，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绝对不会像一只绵羊一样温顺地接受这种突然。毕竟，如今的秦克成已然不是五年前的秦克成了。
柳芳菲不知道这五年秦克成是怎么熬过来的，但她知道这五年秦克成一定比她承受了更多，不然他也不会变得那么沉默那么孤僻。显然，他已经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如果不是对人生彻底绝望了，如果不是对未来毫无期待了，他怎么可能这样？
一想到这个柳芳菲就觉得万箭穿心！克成，她深爱的克成曾经是多么率真和阳光啊，曾经对梦想有着多么热烈和执着的追求啊，然而一场变故把原本美好的一切全都毁了！
柳芳菲忍不住将目光再次定格到电脑屏幕上，又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曾羽华的邮件，越看心里越难过。她想曾羽华实在太过信任她了，她虽然深爱秦克成，但对曾羽华恳请她做的事却没有半点信心和把握。
她甚至不知道见到秦克成后该跟他说什么，又能跟他说什么。她总不能说我为了等你几乎耗光了全部青春，所以你得留下来，留下来偿还欠我的债。就算她有勇气这么说，他也不会乖乖地听从她的安排。如果他轻易就能留下来，当初，他就不会离开了。
所以，她不敢，不敢去机场接他，不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必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必选先把他稳住。而若想把他稳住，她就不能给他压迫感和紧张感。所以她得装得若无其事，她得做得像是完全忘掉了过去开始了新生活一样，就像当初她误以为秦克成跟周玉茹谈恋爱的时候那样，假装自己不在乎他了，假装跟他的关系就像其他同学一样自然和平常，能跟他轻松地谈话说笑才行！
“可是，做得到吗？”她暗暗地问自己，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是的，她做不到，这实在太难为她了。在经过这些岁月之后，她如何还能够假装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她又不是石头，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招呼你？以眼泪。以沉默。”她忍不住想起拜伦《春逝》里的句子，眼泪越发汹涌起来。
她怕人看见她哭，于是连忙起身离开医生办公室，躲进了更衣室。进入更衣室后，她忙将门反锁了。刚锁上门她便站不住了，整个人倚着门滑坐到地上。
“做不到也要做！不然呢？眼睁睁看他回美国？看他回到孤独和黑暗里去？不要！再难也要试一试！”她忍不住流着泪对自己说，并用力咬了咬嘴唇。想到这里，她忙掏出电话，拨通了陈俊豪的电话号码，陈俊豪秒接了电话。
“喂，今天什么日子啊！女神竟然主动打电话给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陈俊豪忍不住在电话里玩笑道。
“俊豪，克成要回来了。”柳芳菲哽咽道。
“……”电话那端半天没有回音。
“喂，俊豪，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柳芳菲忍不住追问道，声音愈发哽咽了。
“不好意思，刚才电话掉了，我……听到了。”陈俊豪回道，声音竟也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