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钗黛]咸猪手,蟹黄酒》第198章


张嬷嬷一脸诚惶诚恐道:“太太想是误会了。孙师父和姚先生有要紧事,一时脱身不得。这位领头的刘姥姥,仔细说来还是王家的亲戚呢,据说当年可是实打实连过宗的,前不久太太还在贾家同她一起用过宴的。这些客人若非和太太有些渊源,奴婢又怎敢领到此处?”
薛姨妈为之气结。她只觉得张嬷嬷的话里处处透着狡辩,偏生一时又无从分说,怒上心来,欲要骂张嬷嬷几句时候,偏生那几个村妇在旁睁着眼睛看着,她又不好十分与下人争竞,免得失了身份,只用手指着张嬷嬷:“你——你——”竟说不出话来。
刘婆子奋勇护主,此时便走上前去,作势就要厮打张嬷嬷。若是平日,以张嬷嬷的身板,非吃亏不可,然而这日里那群村妇在旁,一个个岂是吃素的,眼疾手快就将刘婆子围了起来。刘婆子本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主,怎奈薛家式微,不得已在其他名门豪奴面前忍气吞声,今日好容易想欺负欺负张嬷嬷,就看见一群村妇虎视眈眈,气势如虹。她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一下子就怯了场,面上堆笑退了回去。
这下子薛姨妈颜面扫地,羞愤交加。她见这个样子决计不能讨得好了,也不等孙穆和姚静回来,竟带着刘婆子灰溜溜离开了。
姚静在旁见薛姨妈这般狼狈,顿觉快意非常,忙和孙穆一起过来郑重谢过刘姥姥等人,感慨道:“想不到这又蠢脸皮又厚的人,终于也有这等下场!”孙穆也道:“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若非姥姥相助,只怕我们还一筹莫展呢。”刘姥姥的女儿王刘氏忙笑道:“这算什么?孙师父和姚先生都是斯文人,想来平日少这等同人放对的经验,我等却是不怕的。她若还不走时,我等自有更厉害的法子对付她。这个又算什么,乡野间那些逞凶斗狠的,比这厉害多了呢。”刘姥姥见她越说越兴奋,忙在一旁喝止她。
姚静细细打量王刘氏脸色,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王刘氏刚同丈夫狗儿和离之后的情形。那时的王刘氏神色戚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哪里像如今这般神采奕奕?犹记得当日王刘氏迁怒于姚静,在姚静同孙穆闹崩,四处寻找的时候闭门不纳,不知道王刘氏想起当日的情景,会不会后悔心怀愧疚呢?姚静想到此处,突然明白了宝钗当时一味反对她的原因。那时候的她过于激进,只知道王狗儿并非良人,就力劝王刘氏与之和离,却未曾考虑王刘氏和离之后的生活何以维持,长夜漫漫时如何派遣寂寞。直到如今,刘姥姥她们的棉线铺生意走上正轨,王刘氏心中有了寄托,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姚静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我听说乡间是最重视父母宗族的了。几位竟能不谓世俗,为小女子出头,我实在是……”她正待斟酌着说出一些感激的话,几个婆子已经七嘴八舌道:“姚先生说哪里话来?这世上的事,最重一个道理。虽说孝道大过天,但到底大不过道理去。便是我们乡间的人,也分得清是非曲直。虎毒尚不食子,在乡间若有那为老不尊、欺凌儿女的,保准被人用吐沫星子给淹死了……”“淹死倒没有,不过他若待儿女不好,将来儿女长大之后不管他,也算是因果报应了,任谁都不会说半句不是。”“把亲生女儿送去做妾?也亏得想得出来!我们乡下人还舍不得呢!”“就是!现在手头紧了就想着来要钱,宝姑娘千万不能遂了她的心意去!”
姚静听着这些村妇的话,反复思忖推敲,当日直到深夜尚未入睡。孙穆困得在床前只打盹,猛然惊醒过来,却见姚静披着衣裳在阶前站着,院子里满是露水。她忙去推姚静,要她早早歇息,谁知一推之下,姚静一把抓住她的手,欣喜若狂道:“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孙穆一脸莫名:“你想明白什么了?”
姚静道:“这个世界还是相对公平的。”见孙穆尚未明白,忙又解释道:“虽说以孝治国,孝道大过天,又有二十四孝,种种惊世骇俗,灭绝人性之处,但既然朝廷钦定为美德,大力倡导,就说明这些压根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极端的最高标准,我们也不必以这个标准苛求自己。其实朝廷上头的人自己也压根做不到,天家无父子,古往今来,骨肉相残的事情难道还少吗?而朝廷钦定的美德,在实际推行过程中,自有普罗大众自觉自发修正,那些为老不尊、凭着父母二字就想敲骨吸髓的人终究会自食其果!”
孙穆定定地看了姚静很久,神色平静。好半天她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不止是宝钗这一件事。”姚静兴奋之意不减,用力摇着孙穆的手,神色激动,“这意味着我们其实没有那么不自由,只要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就算我们身为女儿家,只要我们比别人更努力,也可以活得很好。不然的话,武则天怎么能当上皇帝?穆桂英又怎么能当上元帅?世界是不公平的,却也是公平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关于女儿谷的梦想真的有可能实现了啊,我的姐姐!”
第177章
姚静在孙穆面前时有惊人之语,有的是孙穆闻所未闻,如醍醐灌顶,有的却是世人早心照不宣、习以为常的事情,姚静却如获至宝般讲来,孙穆早已司空见惯。
此时孙穆听姚静如此说,知道她不定想到了什么,也不追问,只轻轻一笑道:“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等尚要顾念薛太太身份,既不好太过折了她面子,也不好不顾身份同一个下人争竞太过,又怕时候拖得久了,被宝钗知道。刘姥姥带来的那几个妇人却没这许多顾虑,都是乡野村妇,争地征产历练久了的,为了争多嫌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薛太太受这一顿气,也算是咎由自取了。只是此事还是要瞒着宝钗才好。”
那边薛姨妈含羞带气,铩羽而归,心中老大不自在。她却不想自家亏待女儿在先,只一味嗔怪宝钗绝情,暗想:别人家的女儿都嫁得风风光光,还能补贴娘家、拉扯兄弟,宝钗自幼受薛家娇养,想不到却养出了个白眼狼,前番王夫人有意将宝玉托付,这死丫头却阳奉阴违,结果被林黛玉抢了便宜,当年贾家修园子时候薛家填补进去的钱财,原心照不宣认作嫁妆的,如今大多打了水漂。其后薛家渐渐入不敷出,死丫头又不肯善解人意拿出钱财给薛蟠做聘礼,只一味认定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也不想想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比先前了,薛蟠若娶不起亲,难道宝钗脸上又有光彩?她嫁入夫家,又有何人肯为她撑腰?到最后不愿嫁到忠顺王府当妾,更是大不应该。若说凶险,有甚么能比入宫凶险的?当年宝钗既能想着为了薛家待选公主侍读光耀门楣,为何不能屈身到忠顺王府当妾?简直是岂有此理。
薛姨妈想着想着,又想起薛蟠来,只觉得自己命苦,一儿一女都不是个省心的。宝钗那丫头狠心去了,倒也罢了,薛蟠自幼娇生惯养,游手好闲,原不指望他做出什么成就,只盼着他做个守业之人,好好娶妻生子,薛姨妈也好过几天安生日子,想不到他跟着贾珍什么人说要做大事业,把家底都折腾尽了,又倒霉娶了个母老虎般的夏金桂当儿媳,每日里为了些银钱上的琐事叫嚷不停。想到这里,不免自叹命苦。
薛姨妈正在默默垂泪自怨自艾间,夏金桂已是听闻她这日去寻宝钗,扶着陪嫁丫头宝蟾过来听消息了。
夏金桂是凤姐之流的人物,自幼识文断字,心高气傲,又比凤姐更阴毒泼辣了许多。她听闻薛姨妈去寻宝钗,不但不怒,反而心中暗喜。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似薛家这样的,底子已经快被薛蟠折腾尽了,便是想兴利除弊、重振家声,只怕也力有未逮,宝钗又有什么办法排忧解难,无非女儿家心软,取了私房出来补贴薛家罢了。想以薛大姑娘在生意营生上的手段,几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故而在夏金桂这边,已经在盘算着用几百两银子做什么新衣裳,打什么新鲜式样的首饰了,横竖银子用完了可以再要,女儿补贴娘家,本是应有之义。
想不到薛姨妈竟然空手而归,只知道低头垂泪,可见是一无所获,气得夏金桂当下柳眉倒竖。她已是将薛家上下逐一降服遍了的,便是薛姨妈是她正经婆婆,却也不放在眼睛里,当下就尖声说道:“您老人家出去走这么一遭,我那小姑子又本是出了名的孝顺,我原本以为必然满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