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门(若珂)》第17章


这边围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门外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扬声道:“腊肉在吗?”
这丫鬟十三四岁年纪,梳了双丫髻的头胪高高扬着,眉头微皱,显然对于厨房这样的油烟地不屑踏进去。
便有人回头看了眼,认出这丫鬟,陪笑迎上来,道:“雅琴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这丫鬟名雅琴,是叶馨院里的丫头,身为一个跟了嫡长女的二等丫鬟,却被差来这儿,实在是晦气。
“腊肉呢?四娘子让我过来取些腊肉,中午要配餐的。”雅琴很不耐烦道。
有人要笑又不敢笑,有人面露不屑,却没一人说话。
“问你们话呢!”雅琴陡然拔高声音。
换了裙子面色腊黄的腊肉扶着墙慢慢走来,真是见鬼了,早上不过吃了两个炊饼一碗小米粥,怎么一上午拉个不停,这都跑多少次茅厕了。
“腊肉。”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叫住了,雅琴神色不善道:“你挺清闲啊。”
一大群人围着说笑,当真清闲得很,可得跟娘子说去,府里再宽容,也不能养这么些闲人。
腊肉的笑容很难看,语气很没有诚意,道:“是雅琴姑娘啊,四娘子有什么吩咐?”
拉稀拉得腿软,要能笑得出来才怪。
这笑容落在雅琴眼里,更是心头冒火,不愿意笑就别笑,没人逼你,别以为仗着一样腊肉,就能对四娘子不敬,眼里没有四娘子。
“要取一坛子腊肉啊……”
腊肉刚要说现在就取去,肚子一阵响,雅琴只觉得臭味冲鼻而来。
“算了,不愿意给就别给了。我回娘子去。”
真是太过份了,啊,不,臭成这样,腌出来的腊肉怎么能入高贵的四娘子之口?
“雅琴姑娘。”腊肉想解释,肚子又是一阵响,这一次,所有人默契地退开了,腊肉周围三尺之内空无一人。
不知谁跑去告诉了赵嬷嬷,走廊尽头赵嬷嬷急步走来。
“这里是厨房,是夫人的厨房!”赵嬷嬷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道:“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能入得了夫人之口?腊肉,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儿,自小在府里长大,府里的规矩不会不知道吧?”
腊肉不敢挪步,新换的纨裤裤底已臭不可闻,地上一大滩屎尿要是让赵嬷嬷见到,可怎么得了。
她只能哭丧着脸道:“奴婢知道,奴婢知罪。”
“看在你是家生子儿的份上,罚你三个月例银,下次再敢如此,赶了出去。”赵嬷嬷厉声道。
拉肚子已经快拉到虚脱,加上心虚,不敢去找赵嬷嬷回夫人请大夫,此时再受到责罚,腊肉一跤向后跌去。
浆洗房,一群人在院子里洗涮衣服。付嬷嬷对其中一个大盆踢了一脚,怒道:“孙氏死哪里去了?”
周围的人神色古怪,有人朝茅厕的方向指了指。
茅厕里,几乎站不起来的孙大娘直觉遇到鬼了,要不然,怎么她从府外弄了泻药交给腊肉,由朱九娘在十郎君的粥里下药,打算栽赃小闲,此时拉到虚脱的却是自己?
系好裙带,她虔诚双手合十念叨几句佛祖保佑的话,不顾地面又脏又湿,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才稍微安心。
夜色再一次笼罩了层层叠叠的卢国公府时,小闲洗了个热水澡,倚在枕头上,时不时地笑出了声。
一人推门进来,道:“傻笑什么呢。”
小闲不高兴地道:“嬷嬷,你能不能先敲门?”
赵嬷嬷在烧得旺旺的炭盆子旁边坐下,道:“到你这小丫头屋里,我用得着敲什么门?你这房间还是我安排的。”
那倒是,要不然,她一个小丫鬟,怎么也不能独住一间,最少得跟几个小丫鬟挤一挤。
“敲门显得你有素养。”小闲笑嘻嘻道。
赵嬷嬷不以为然,拍了小闲脑袋一下,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烧水煮茶。”
煎茶的怪味道在室内弥漫,小闲拿出陈氏赏的一贯钱放在赵嬷嬷面前,道:“嬷嬷大恩,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了。”
赵嬷嬷把钱推回去,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一点不肯吃亏,居然想出这个怪法子。”
朱九娘酒后吐露出幕后指使之人,和她同住的小丫鬟又找出没用完的半包泻药,以赵嬷嬷的手段,事情就简单得很了。
小闲给赵嬷嬷续茶,道:“她们害得我九死一生,哪里就能这样算了呢。”
要不是运气好,怕是从小黑屋出不来了吧。
☆、第21章 迁怒
如同往常一样的白粥加入香油、酱油、葱、姜、盐,收了火,盛在雪白的碗里,与往常不同的是,碗里装了剔骨洗净,切得薄薄待用的生鱼片,搅动间,生鱼片烫熟,香气扑鼻。
“好香。”叶标顾不得烫,大口吞咽。
小闲劝道:“十郎君小心。”
什么破称呼嘛,太拗口了,还不如叫公子呢。小闲实在不习惯。
叶标哪里顾得上别的,很快吃完一碗,忙忙去看锅里,生怕人跟他抢一般。
小闲再次盛粥的时候,叶德来了,风尘仆仆,身上的斗蓬又是沙又是雪的。
叶标依依不舍看了一眼粥碗,站起来行礼:“父亲大人回来了。”
“你不是病了吗?好些没有?李太医怎么说?”叶德连珠炮的发问,让叶标有些呆呆,不知怎么回答。
“什么这么香?”叶德刚坐下,便耸了耸鼻子,然后双眼停在面前几案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鱼脍粥,再也移不动。
叶标快哭了,心中天人交战,应该给父亲盛一碗吗?可是,剩下的不多了。
“嗯,香,好吃,不错。”
听到声音回过神,叶标眼眶红了。
父亲三口两口把一碗鱼脍粥吃完,开始盛第二碗,甚至迫不及待,没有让丫鬟们侍候,自己动手,满满地盛了一碗,砂锅已经底朝天了。
应该跟父亲哭闹吗?可是先生说,要孝悌。
好在叶标没有为难多久,母亲来了。
陈氏在叶德对面跪坐下来,绷着脸道:“怎么这时候才回?”
请太医时就让人去禀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人才回来,不就去京郊赏腊梅吗,两个时辰也该回来,这都几天了?
叶德埋头把碗里的粥吃完,接过丫鬟递来的锦帕擦了擦嘴,道:“昨天才接到消息,连夜赶了来的。”
昨天才接到消息?陈氏狐疑,让人去传出城的小厮来回话。
叶德好生心虚,岔开话题道:“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下人们怎么侍候的?都该发卖了事。”
小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去。都说现代白领生存不易,哪里想到在古代,要活下来更是艰难。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人陷害,主家不是发卖就是杖毙,哪里有现代好,大不了跳槽再换一份工作就是了。
叶标心疼地看着贴身丫鬟收拾碗筷下去,没有听到父亲说了什么。
陈氏淡淡道:“十郎就爱吃她熬的粥,事儿都分断明白了,没她什么事。”
叶德叫起来:“十郎不小了,怎么能一直惯着?粥是谁经手的?发卖出去。”
不这么做,怎么显得他是一个爱护子女的好父亲呢,不过是一个厨娘而已。
既然有机会重活一次,当然要好好活下去。小闲深深吸一口气,半年来,她很小心,尽可能融入这个环境,对每个人和善,可是为什么依然在生死边缘徘徊呢?
发卖出去,要是能卖到好人家,这句话不会成为威胁恐吓的口头禅。
叶标被小闲瞪回了神,嚷着:“父亲不如把我卖了,反正没有粥吃,我也活不了。”
“什么话。”陈氏道。
见母亲不高兴,叶标不敢再说,蹬蹬蹬跑出去了。
叶德道:“夫人啊,饮食一道,最是惯不得,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只能吃白粥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陈氏最爱面子了,夫妻十几年,他怎么会不知道。
陈氏喝了一口丫鬟端上来的煎茶,道:“小孩子的性情时时变,十郎现在也爱吃鱼肉了。”
“那不正好,把那可疑的厨娘发卖了,省得她盅惑我们十郎。”
盅惑?陈氏回头看了眼垂手站在墙角的小闲,这丫头是有些手段,要不然也不会把十郎的胃口死死攥在手里。不,十郎还小,男女之事哪里懂得。
陈氏面无表情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叶德讪讪笑了,道:“就算不发卖,也不能留在这院里了,谁知道下次会吃出什么事来。”
你刚刚吃了我熬的粥,也没见你有什么事。小闲心道,只是这话没有喊出来。
蹬蹬蹬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叶标身后还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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