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390章


疼痛,就那样窝在宁惜醉的怀里甜蜜酣睡,殊不知在她熟睡时,宁惜醉一直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早上时雨依旧未停,而祭饿了四五天不可能再坚持下去,宁惜醉不得不背起祭选择冒险外出。
酒楼饭庄自是不敢去的,遇到白绮歌派来寻找宁惜醉的人容易,遇到四处追杀他的胭胡异族更容易。反正祭不挑食,宁惜醉索性买了一大堆街边小食塞到祭怀里,躲躲藏藏、兜兜转转,最后也只能再次回到破庙。
“走这么一大圈差不多摸清路线了,去皇宫应该不算太远。先把你这只饿猫喂饱,休息过后我们直接进宫。”
胭胡遗族派来的刺客再能耐也不可能闯入宫中,易宸璟刚登基为帝又赶上白绮歌突然诞下皇子,遥国皇宫守卫定是极严的,在那里完全不必担心有谁来刺杀。宁惜醉的心思祭多少也能猜到一星半点,为此小小得意时又遭“毒手”,刚刚理顺的头发再次成为乱蓬蓬的鸟窝。
“多吃些,剩的越少背着越轻。”
“嗯……咦?要我背着吗?”祭迷茫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宁惜醉如此不够男人的表现大感意外。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肚子饿?浪费可耻,背着吧。”掏出汗巾擦净手掌,宁惜醉一手按着后腰一手高高抬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去后记得不要乱说,不然不弃真的会送我升天,他可是把你这个唯一的徒弟当成宝贝护着,不小心碰一下都要跟我拼命呢。”
祭懵懂点头,顺从态度与新嫁小媳妇别无二样,惹得宁惜醉又是一阵调笑。
休息片刻后正打算赶往皇宫,宁惜醉刚踏出门口的脚随即又缩了回来,紧接着一转身,二话不说拉起祭就往破庙后墙飞快冲去。
“跑。”
简简单单一个字就让祭明白了目前境况,在她还没有彻底恢复体力时,阴魂不散的刺客们又来了。跟在宁惜醉身后越过倾塌的墙壁瓦砾,祭毫不费力地在逃亡之路上奔行,这点儿小运动于她而言算不了什么,即便是带伤也无所谓。然而宁惜醉的表现远不如祭,才跌跌撞撞跑过两三条街巷,看起来颀长高大的安陵国主君就已经气喘吁吁,脸色亦是难看的灰白。
祭一直稳稳跟在宁惜醉身后,见他实在跑不动撑着墙壁大口喘气便也停下脚步,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一边不停催促。在祭的催促下宁惜醉又勉强跑了几步,待到进入人烟稀少的城边街巷时,宁惜醉已是连站着都十分吃力了。
“主君再坚持一下啊,他们就快追来了!”祭急得直冒冷汗,情急之下伸手推了宁惜醉一把,正是这一推让她发现了宁惜醉体力耗竭的原因。
宁惜醉的背上,墨色衣衫之下,满是粘稠鲜血!
努力掩盖的秘密被发现,宁惜醉只得惨白着脸色挤出一丝苦笑,弯起手指刮去祭眼里滚滚落下的泪珠:“哭什么,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听着,祭,我走不动了,现在只能靠你为我们闯出条生路。”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干草垛,宁惜醉掏出火折子塞到祭手中:“去点燃那堆甘草,尽可能引来百姓或者官兵,人越多越好。”
胭胡国毕竟是已经覆灭的亡灵,那些遗族再疯狂也不敢在大遥这片土地上公开生事,依着宁惜醉的打算是要搏一搏,看看是刺客杀手们先被引来还是能够起到保护作用的大遥百姓先被引来,运气好的话,能让寻找他的人们赶到此处也说不定。
不过他忽略了一点,祭做不到他那样从容镇定。
方才追击中敌人并没有靠得太近,自然伤不到宁惜醉,回想他一直靠坐在破庙角落里未曾挪动,祭很容易便推测出他是在前一天受的伤,那时为了救昏死的她,为了保护她。
明明他才是应该被保护的,为什么到最后却要为了她受伤?早就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他安好,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空有一身功夫也只是拖累他,这不等同于她伤了他吗?
纯净如水的眼眸惶恐惊乱难掩,祭的反常让宁惜醉立刻收声,抬起手想要去拉住踉跄后退的祭却被躲开。
看着那受了伤的小兽般慌乱眼神,宁惜醉只觉得心痛,至于状况如何危急、身后是否有敌人虎视眈眈等早抖抛却脑后,一心想着祭,想着她可能正在遭受的折磨。
他不是祭却能体会祭的心情,那种伤害了重要之人的悔恨与痛苦表情并非第一次看到,许多年前,在他还年少时,也曾有人如此看着他泪落不止。
剧烈运动引发伤口崩裂,暗红色血液流过肩膀手臂顺着圆润指尖无声滴落,祭的目光先是随着血滴缓缓移动,而后凝滞在一小汪血泊上,浑身战栗不可抑制。
血色太浓,令得被深深掩藏的记忆无处遁形。
宁惜醉·祭【蜜意轻怜】Part。7
夏安,只存在于歌谣与传说中的国度,那是祭充满向往之地,也是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阿娘说,夏安有世间最美的花,最善良的人,还有她从未见过一眼的阿爸,而每当提及夏安国这个名字,阿娘纯粹清透的碧色眼睛里就会泛起无尽温柔。即便丢失了很多记忆,阿娘唇角那抹微笑却是祭永世难忘的,又因这微笑记住了一个人,一个在她最痛苦那天相识并且从此铭记的人。
“小哥哥……”茫然脚步顿住,口中低喃着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失魂落魄的目光却不敢看宁惜醉。
记忆里除了阿娘外待她最温柔的人,她是有多混账,居然连他都会选择忘记?
细雨无声,串起残缺的记忆碎片化成微风来到那个午后,在飘香空气里,在人迹罕至的破落街角,将被忘却的一幕幕重放。
铁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因着锅中放了一小把香米,清香味道扑鼻四溢,就连悲苦生活也在无形中甜蜜许多,这让饥肠辘辘的小女孩儿十分高兴。她病着,由于家里的破房子倒塌,在大雨中发起高烧的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病时的孩子难免有些奢望,她的奢望便是喝上一大碗浓稠的香米粥而不是米汤,为此,阿娘一大早就出去寻觅香米去了。
轻轻哼着阿娘教的歌谣,小女孩儿满怀期待地向街头张望,可她盼来的不是阿娘熟悉身影,而是陌生的异族百姓。
“丫头,快跑吧!你娘被抓了!小心等一会儿官兵来抓你!”
那两个大遥百姓只是来善意提醒的,说完话后便急急离去,独留下惊恐的小女孩儿站在破铁锅旁。
阿娘……被抓走了?
小小身子在风中战栗,泪水大滴大滴落下,茫然无助之状无人看见,无人同情。
为什么她们总是被欺负?就因为眼睛的颜色与其他人不同?房子塌了,家没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她唯一的亲人?她们只想找一处角落相依为命,想简简单单地活下去啊!
悲伤哭泣无助而绝望,像是上苍要回应小女孩儿心里愤怒与质问,一抹光亮、一捧温柔翩然而至。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
透过被泪水浸湿的指缝,小女孩惊异地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那少年有着耀眼如阳光的浅金色长发,白皙面庞挂着认真表情,温柔更胜那双通透如玉的绿眸。若不是此刻焦急害怕,小女孩儿大概会把这当做一场梦,把突然出现的少年当做梦里善良谪仙,沉溺于被人温柔相待的受宠若惊之中。
“不是要找娘亲吗?跟我走好了,我知道她在哪里。”见小女孩儿怯怯地似是畏惧,少年伸手到她面前。
拥有这种发色的人很少,那是另一个覆灭的民族特点,如果见了这样的人就要立刻想到,这是与阿爸来自同一片大地的亲人。想起阿娘以前说过的话,再看那少年温和真挚的眼神,小女孩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拉住孤立境地中仅存的善意。
那只手白秀修长,温温软软的,被它握住时能感受到坚定心意却不会被弄痛,就好像他总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碰触她,带来的永远是温柔而非伤害。只是那时小女孩儿根本想不到,他年隔日,想要紧握这只手需要多大的勇气。
“小哥哥,阿娘在哪里?”
“义父去救她了,应该在去官府的路上——不要哭啊,你哭了会让娘亲心疼,懂吗?”
小女孩吸了吸鼻涕用力点头,挂着泪痕的小脸儿上挤出一丝笑容:“找到阿娘,请小哥哥喝香米粥,放很多很多香米。”
少年垂下眉睫,手掌微微用力,午后日光下的清秀面庞看起来有几分清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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