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447章


沈君放看了司马荼兰一眼,拘谨地站在床边,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羞涩表情:“比起皇后娘娘的安危,流言蜚语算什么呢?我能为皇上做的事不多,如今皇上忙着南征北战无暇顾及这里,君放理当代为照看……也算是我自己的一片心意。”
到底是年少,便是有天纵奇才,那份鲁莽与不计后果的冲动仍抹不去稚嫩印记。司马荼兰无法责怪沈君放什么,只是抬头看他,认真而若有所思:“以前我就觉得你像谁,朦朦胧胧在脑子里却看不清晰,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那份感觉一点没错——沈国师很像偶将军,非常非常像。”
“偶将军?”沈君放惊讶浅笑,“我哪里能与偶将军相提并论?要说像的话,大概也只有同为皇上所信赖这点了。”
“你们不仅仅得到皇上信赖而已,你和他很多地方都极其酷似。善良,温柔,都愿至死不渝追随皇上……就连独自扛起责任这点也一模一样。”司马荼兰咳了几声,一口药汁仰头而尽。
其实沈君放和偶遂良相似的地方远比她说的要多,只不过有些话,她无法说出口。
她仍记得从年少到成熟的这些年偶遂良从未改变的温和眼神,第一次挡在她与易怀宇之间时微微惊讶赞叹,第一次和她独处时的彬彬有礼,以及一如既往的若即若离。曾经她以为那是偶遂良的本性,又或者是他带有其他目的的选择,为了成全易怀宇的大业所以才对她好,甚至在明知她已经是易怀宇的人的情况下仍愿意娶她,而当沈君放出现,她渐渐明白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一些东西。
他们待她温柔至极,却是易怀宇独揽皇权的凶狠棋子;他们心里有着千般算计、万种思量,却都对她坦诚相待;他们忙于天下大计分身不暇,却总会在她疲惫、茫然、悲伤时出现,给予最温暖安慰。
他们是如此相像。
如此让她愧疚矛盾。
“皇后娘娘?”沈君放呆愣地看着司马荼兰失神,红颜憔悴,半哭半笑,凤目里一大滴泪溢出,静悄悄划过挑起的唇角。
埋怨谁辜负衷心不知爱,却不想自己正是那瞎眼无情人。
“皇上和偶将军……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轻轻闭眼,一声无意义的询问淹没在药香余苦中。
易怀宇在外征战,司马荼兰病中不能操劳,沈君放又是国师身份没有实权,因此追查下毒凶手一事不得不暂且放下。司马原虽恼怒妹妹在宫中受苦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有沈君放悉心照顾,司马荼兰的毒症一日好过一日,只是不知为什么,精神头总不似从前。
一个半月后,易怀宇提前归来。
“浣清宫宫女太监全部监禁起来,没朕命令谁也不许接触;让司库官三天内把库房香料入取情况清点明白,那两个什么香哪宫里取了多少、用了多少、还剩多少尽数呈报,少一钱也不行。还有,遂良你从禁卫营里挑一队人守卫浣清宫,宫门也要守好,别让任何可疑之人有逃跑的机会,懂了吗?”
易怀宇前脚刚踏进宫门口便干脆利落安排下去,不等随侍太监陶世海开口,挥挥手低道:“你去趟敛尘轩,让敬妃早些歇息,皇后那边需要照顾,今晚朕就不过去她那里了。”
陶世海愣了愣,应了一声小跑着往敛尘轩赶去,心里却一百个不解——易怀宇疏远皇后司马荼兰是众所皆知的,每次出征回来第一个去的地方也都是敛尘轩,何以这次例外?难道就因为皇后被人下了毒?不是不喜欢吗,那又何必一脸焦急过去呢?
都说君心难测,看来后宫嫔妃乃至前朝大臣们这堆墙头草,又要随着难测的君心摇摆了。
江山故曲Part。57
浣清宫的静谧清冷是易怀宇没有想到的,许是沾了名字里那个清字寒气,此处总是人丁稀少、草木凋敝,只有殿中摇曳灯光能让人稍感温度。
宫女太监们都已被带走,易怀宇推开卧房内间木门时,最先见到的不是司马荼兰而是沈君放,片刻惊讶后却又释然——是他让沈君放教授太子功课的啊,怎么忘了呢?他若不在帝都,也只有沈君放才能替他照顾司马荼兰。
“皇上?”靠在炉边小憩的沈君放被脚步声吵醒,看到进来的人是易怀宇时先惊讶后慌乱,红这张脸不知所措,“我、我给皇后娘娘熬药来着,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易怀宇看了眼床上沉睡的司马荼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轻轻摇头,沈君放会意,捂住嘴蹑手蹑脚退出卧房,只留易怀宇和司马荼兰在房中。
结满厚茧的手指小心翼翼抚过司马荼兰熟睡面庞,坚硬却温柔。易怀宇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看着那张憔悴容颜,看着自己所犯作孽在一个女人眉眼间刻下的残酷伤痕,看着看着,便再不忍心凝视。
比起当年骄奢跋扈的将门千金,如今的大遥皇后成熟许多,眼角也隐隐有了疲倦刻印,易怀宇不知道司马荼兰是不是也像其他女人一样会很快老去,他只知道,自己给她的时间真的太少,太少。
“荼儿……”低头吻去额上汗珠,恍惚有种药的苦涩,这味道比起司马荼兰心中苦痛是过还是不及,即便她不说他也清楚。
眉心一点炽热让司马荼兰混沌梦境消散,朦胧睁眼,随即又闭上。
“又是梦……”
藏着叹息的呢喃使易怀宇瞬间心如刀绞,用力握紧那只苍白冰凉的手掌,头颅深深埋进司马荼兰颈间。多么可笑,极少出现在浣清宫的他终于来了,如她所盼送上温柔与牵挂,可她却在见他时选择闭眼,宁愿相信自己所见只是又一场悲凉梦境。
他已经让她这般无望了吗?
若是人剖腹挖心仍可活下去,他真想把司马荼兰的心拿出来看一看,看那上面是怎样的千疮百孔,更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让她知道,他不是厌恶她、恨她,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接近。
他是爱她的,在最不该发生的那一夜就已然注定。
过于真实的呼吸终于让司马荼兰清醒,指间触在还来不及脱下的冰冷战甲上时,忽地失去所有言语行动。
易怀宇从未对她如此柔情,突然之间让她怎么回应?是抱紧他诉说漫长的凄凉孤寂,还是该毫不留情把他推开,让他也尝尝被弃之不顾的苦闷感受?当然,她不会流着泪央求什么,她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展露软弱一面,否则也不至于走到这一地步。
忽明忽暗的烛火光亮中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直到外面响起一声轻咳,易怀宇方才起身坐好。
“身子怎样了?”
“已经无碍,沈国师妙手神医,药到病除。”
“嗯。”瞥了眼司马荼兰略显瘦削的脸颊,易怀宇本想劝她多休息,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淡淡叹了一声,“想不到后宫竟有人使这龌龊手段,等抓住了凶手朕非重罚不可,既为杀一儆百,也为还你个公道。”
司马荼兰哼了一声,抱着被子仍旧懒洋洋躺着:“公道是个什么东西?八百年没见过,这时给我何用?抓住人处理掉就是,我眼里见不得这种恶心事。”
易怀宇抽抽嘴角苦笑,抬起手,犹豫片刻后轻轻落在司马荼兰手背上。
“继续睡吧,今晚朕守着你。”
没有感激话语也没有推辞,司马荼兰平平淡淡地接受了易怀宇的提议,甚至客套一番都不肯,只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之后抱住那只传来温暖的手安静睡去。
拥有他且不必与人分享,得他温柔如许且不为功利,于她而言此刻弹指间亦是难得,然而司马荼兰尚有不知道的事情——在突破姜国可长驱直入昭国的关键时刻,听闻她中毒消息的易怀宇毫不犹豫选择放弃进攻返回帝都。
“宁失十座城池,不可失我朝皇后。”提马横立阳魂关前,银甲执枪的大遥皇帝字字响亮。
那是他前半生最大愿望,攻破昭国城池,取代其霸主地位,让曾经欺压遥国的人们血债血偿。天下不可为一人轻弃,这点易怀宇比任何人都明白,但他更懂得司马荼兰的价值,有她,他可纵横沙场无后顾之忧,无她,他的心便少了一角,纵是坐拥天下也无法补救。
所以他回来了,为了保护她不再陷入危险。
“朕这辈子只爱过两个女人,偏偏两个都辜负了,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不再让你们受伤害。荼儿,你会原谅朕吗?”微弱声音滚在唇齿间,语气里包含的深深愧疚,只有说话的人才听得到。
易怀宇挥袖熄灯,握着司马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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