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窗户都开着一条小缝,把外面微凉的清风送进来。窗外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夜晚的湖水是一片漆黑,更显得颤动的水波莹白。月光把窗户的影子投到一侧的墙壁上,灰褐色的石墙上落下一片空菱形,像是渔网一样。
哈利也被网在里面。
他穿着蓝条白底的睡衣,赤着脚,曲起双腿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侧脸看着窗户外面。
冰冷的月光笼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甚至显得有点病态。脸上的光影突出他圆润的侧脸线条,微垂的长睫毛,还有鼓起的脸蛋,肉肉的下颌。
他嘴角好像带着笑,但又让人感觉到他的孤独寂寞。
软蓬蓬的海德薇站在另一侧,脖颈松软的羽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圆眼睛眯成一条缝,面朝着简的方向打盹。
简看到哈利微微转头,伸手摸了摸海德薇的脑袋。
角度的关系,他嘴角那抹复杂的笑容就更显眼了。
“哈利?”简发着气音,轻声叫了一句。
哈利一下扭头过来:“简?”
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然后朝简的身后看了看——舍友们都在熟睡——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简故意拖长了语调,压着嗓子轻声说。
哈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简本来就穿着拖鞋,她把拖鞋踢下来,光着脚踩到飘窗上。石头有点凉,弄得她原地小跳了几步:“让海德薇给我腾一点地方。”
本来在打盹的海德薇也被吵醒了,它睁大眼睛看了眼简,似乎不太高兴地转动脑袋,歪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哈利把开着小缝的窗户推得更大一些。
海德薇踱步过去,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简坐到了海德薇原本站着的地方,平台有点窄,她的腿又有些长,只能和哈利一样抱膝坐着。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哈利的脸看起来更加圆润了,下颌线一点结实的线条都没有,两条弧线中间是微翘的小下巴。前额的头发很整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乖了。浓黑的眉毛下那双大眼睛闪着柔软的光,下眼睫毛都能看到浓密的一簇簇,影子落在因为带着笑意而鼓鼓的卧蚕上。
脸颊上有着粉粉的红晕,嘴唇在月光下是柔和的红色。
简感觉自己很有把握,根据自己的经验(她认为自己很有经验了),眼前的哈利比上次见的要更小,可能只有一年级。
这一定是一年级的哈利。
“你不开心吗?”简没忘记旁边还有四个呼呼大睡的小巫师呢,她低声问。
哈利没有回答,抿着嘴,翘起嘴角摇了摇头。
他专注认真地看着简。
简的长腿蜷起来,胳膊交叉搁到膝盖上,猫着腰,把下巴送到胳膊上搭着,稍微歪着脑袋。她有点背光,月亮从她斜后侧照过来,让她的脸一半露在清辉里,一半笼在黑暗中。
这种光线让她的栗色头发有点变深,更衬得皮肤白皙。月亮模糊了她的脸部线条,但又突出了她秀气的鼻子,可爱的鼻尖和丰润的嘴唇。
简是个漂亮姑娘,是个让人感到舒服的漂亮姑娘。
不过这时候的哈利显然不具有这种男性意识的审美,他只是觉得简的目光、气息、态度都让他觉得很舒服,能带给他安全感的那种舒服。
她真的只要自己需要就会出现,这种需要甚至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
哈利刚刚一个人看着窗外在想什么?
他觉得很幸福,很高兴,嘴角也一直不受控制的上挑着。不用生活在德思礼家楼下的碗柜里,不用被挑剔的目光看着,也不用假装没有看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霍格沃茨有柔软舒服的床、丰盛的食物、和他一样的小巫师们,还交到了第一个同龄朋友。他能学习有趣的课程,用自己的魔杖做一些神奇的事情。
无论怎么想都是奇妙而让人高兴的事情,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寂寞。
如果不是简出现,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睡不着觉。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甚至越来越清醒。
一开始哈利以为自己只是太兴奋了。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宁静的霍格沃茨校园,想到要在这里生活将近七年,他就想满足的傻笑。这种满足有点遮盖了他心底的空虚。
没有人能和他分享这种喜悦。
有点像逃离苦海,开始新生活的喜悦。
他还要把这种喜悦压到心底。
哈利进入了魔法界后,才知道自己是大名鼎鼎的“大难不死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特殊,额头的疤比他自以为的还要特别。
那些巫师们说一直听说自己、想见到自己,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哈利·波特是怎么长大的。在一个不允许有一点和“神秘古怪”沾边的家庭长大,没有父母,有一对严厉的姨夫姨母和总是欺负自己的表哥,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住在糟糕的碗柜里。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十一年以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会在德思礼家就那么长到十八岁,然后离开那里,找份平庸的工作,过自己平淡的日子。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是个巫师,会有这种新的展开——这要哈利编都编不出来,想也不敢想。
突然的惊喜和巨大的变动真的会一下冲昏头脑,变得盲目。等他真的站在了海格说的霍格沃茨学校里面,看到真正的魔法,成为巫师中的一员的时候,尘埃落定,压抑在心里的不安和空洞就在这个寂静的第一个夜晚翻腾起来。
哈利真的感到寂寞,无法和罗恩去说的那种寂寞,就算说了,罗恩也不理解。
而直到简出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寂寞和孤独。他原来需要一个人倾诉,也需要一个人来替他确认。
“我在想,这是不是真的。”哈利嘟囔道,语气里都是不确定,好像大声说话都会让现在的幸福变成泡影,“也许我明天醒来,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我还在德思礼家,魔法和巫师都是假的,都是梦里的东西。”
“这是真的,哈利。”简觉得这样的哈利傻乎乎的,“我向你保证。”
“你说过我不是普通人,我比达力更珍贵。”哈利笑笑,“我以为你是安慰我的假话,毕竟……毕竟我其实太普通了。”
简眉毛扬起来,语气夸张地说:“哈利,你才不普通,你非常特别。在德思礼家你是特别的,和其他人比起来你是特别的,在这些巫师中,你也是特别的。”她停顿了一下,“不说其他,其他人能有‘我’这样的同伴吗?我觉得我自己也很特别。”
哈利点点头。
“不过其实我有点好奇,其他人真的没有我这样的‘同伴’吗?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隐藏的很好,没有被别人发现。”
哈利一愣,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有点苦恼地皱着眉毛开始想……至少他肯定,达力没有这种特别的朋友。
简看哈利想得认真,笑弯了眼睛。
“哈利,你高兴吗?”
“嗯,我很高兴。”哈利肯定的点点头,现在他没有忐忑只有高兴了。有人和他分享这种隐秘的喜悦,听他诉说自己心底的不安,让他非常满足。
“高兴就好了。”简揉揉哈利的脑袋,“我希望你能一直高兴,你值得拥有这一切。”
她想到刚刚看到哈利时,他周身的寂寞、脆弱,就有点揪心。
现在看到他现在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喜悦,心里也暖洋洋的。
“你很珍贵。”
简是真的觉得哈利很珍贵,无论是他本身,还是他善良坚强的品质。不是所有人在那样被忽视排斥的环境下长大,还能保持温柔和善良,还能对别人保有信任。
哈利看着简,似乎在根据她的神情,努力分辨她话语里哪些是安慰,哪些是真实。
他安心地感受到简的真诚,眯眯眼睛,点头。
感受到哈利的情绪变化,简松了口气。她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交叠在一起的胳膊朝两侧舒展一下,一下碰到了自己搁在平台边缘的电子书阅读器。
哈利也顺着她的胳膊看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嗯……没什么。”简装作漫不经心地阅读器拿到手上。
她总不能说:这是记录你生平的小说。
看来以后带着它也不能随便拿出来,被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都很糟糕,尤其是哈利。她想象不到,如果哈利发现对于她来说,他只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他的一生从出生到结束都早就被文字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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