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皇上,从无隐瞒,所以拂衣的事情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知悉,不想今日竟然成为他攻击自己的一把利剑。
旨意涉及到顾采薇,所以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敢置信之余,也深深心寒,等着宋铎的决断。
“悯敏,你不用担心,我是绝对不会送你们回去的。”宋铎只跟她讲了这一句话,就召集了心腹议事。
顾采薇心神不宁地等着。
圣旨在穆家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顾筠薇眼圈红红的,看看穆迦南,又看看穆彻,家里两个主事的男人,都面色阴沉,气氛有些凝滞。
穆迦南和晏夫人,本来在京城中,接到成郡王的示警后,才制造了晏夫人重病,闭门谢客的假象后,才金蝉脱壳,来到辽东。
“父亲,夫君,”顾筠薇打破了沉默,“我们,一定要送拂衣回京吗?”
穆彻没有作声,穆迦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黄口小儿,欺负我穆家没人了吗?”拂衣送回去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都可以想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在陆家和陆贵妃的挑拨之下,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今日他能够召集顾采薇和她的孩子们回京,明日就能够找理由伤害她们!
“拂衣是穆家的孩子!”穆彻斩钉截铁道,目光中流露出森森杀意。
顾筠薇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随即又提起心来,抗旨不遵,接下来呢?她不敢想象……
“蓉儿,你先回去歇着,我跟父亲还有事商量。去看看几个孩子,都睡下没有,让他们早些安歇。你放心,穆家还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穆彻放柔了声音道,面色坚毅而决绝。
顾筠薇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点点头告退。
“你这样跟宋文扬说……”穆迦南脸绷得紧紧的,对穆彻说道。
父子俩一夜无眠。
而漠北,宋铎议事的营帐中,气氛同样压抑。
“将军,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三皇子了!”邓博痛心疾首道,“与九王子和解,现在是我们仅有的后路了。难道将军真的要把夫人送回京城?”
宋铎桌子下的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皇上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这是要生生逼反他!
最可悲的事情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废太子的阴谋,是他在背后挑拨离间,可是这个坑,除了跳下去,他竟然别无选择。
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回到顾采薇休息的营帐时,宋铎心情格外沉重。
“表哥,用些东西吧。”顾采薇捧着小路子上温的参汤递给他,声音格外轻柔。
宋铎摇摇头,把参汤接过来放到桌上,望着顾采薇,眼神中充满了内疚:“悯敏,对不起。”
“表哥为什么说这个?”顾采薇笑着道,虽然有些着急知道他们最终如何商定的,但是无论宋铎作出什么样的安排,她都坚信,那是对她,对他们的家的最好选择。
“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斩杀伊屠顿,为你报仇。”宋铎的十指插入发间,面色有些颓然,“可是现在,我却只能接受他的求和,甚至,甚至和他联手……我一想到你受过的苦,想到你今日,以后的漫长岁月里,都要在失去味觉的痛苦中度过,我就觉得对不起你。”
顾采薇笑笑,拉过他的手,挨着他坐下,靠着他道:“表哥痴了。伊屠顿是让我受了许多苦,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可是就算你斩杀他,难道我就能恢复味觉了?我也恨过他,恨他害我们夫妻分离,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在一起了,我就不那么恨了。而且分离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历练,让我们更懂得,更珍惜彼此。虽然这有自我安慰,自我开解的成分,但是细细想来,确实就是这样的道理。现在就算要和他和解,也不是我们帮助他,而是为了我们自己更好,不是吗?”
宋铎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喃喃叹道:“悯敏比我通透。可是,我到底意难平!”
顾采薇淡淡道:“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在更大的威胁面前,纵使意难平,也要舍小顾大。与仇恨伊屠顿比,你,孩子们,还有霆儿的安危,对我来说更重要。”
过往不可追,也不必追,眼前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百九十九章雪中送炭
既然宋铎已经开口表示要接受和谈,顾采薇许多话说起来就没有顾忌了。
“伊屠顿这人,虽然自以为是,张狂粗暴,但是他还算言而有信。”顾采薇冷静分析道,“而且勒宁在我们这里,他们兄妹现在虽然关系紧张,但是从前感情甚笃。若是勒宁出面,这事情对我们更有利。表哥想想如何与他谈判,我可以从勒宁处入手,替你敲边鼓。”
若是勒宁知道,双方可以握手言和,一定是最高兴,也会最积极促进这件事情的人。
宋铎点头,难掩怅惘。
和谈一切顺利的话,他就要走上和皇上针锋相对之路?曾经兄弟,现在却彼此怀疑、猜忌,对上彼此,这让他心里十分沉重。
顾采薇自然明白他的这些说不出来的苦痛,无声地陪伴着他,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这件事情,事不宜迟。”宋铎道,“皇上那里,我已经先上了奏折,说你身体不好,请他多容几天,漠北到京城,通信慢的话也得七八天。怀恩我已经联系上了,现在正在想办法救出成郡王,必须在皇上戒备更严之前,把京城中我们所有的亲人先救出来……”
他把要做的事情,一一跟顾采薇说了。
顾采薇很快找了勒宁,把和谈的事情说了一遍。
勒宁十分惊喜,当即表示,自己一定尽最大努力,促进双方顺利和解。
“孟澜,你听到了吗?”顾采薇走后,勒宁激动地抱住孟澜,“九哥有救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孟澜却没有这么乐观,接受和谈是一回事,最终达成和解协议并且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他没把这些担忧说出来,只笑着逗她:“我现在没什么品级,将来你以公主之尊嫁到中原,我配不上你怎么办?”
勒宁心中多日大石被移除大半,心情大好,爽朗笑着道:“那回头就让你们皇帝封你一个二品,三品,再来迎娶本公主!”
孟澜心想,若是成郡王登基为帝,那倒真有几分可能。可是,他现在不敢想。
宋铎让人带信去江南,嘱咐林青无论如何护好三个孩子。
九王子那边,很快回信,说是会派人来和谈。
陆家阳见宋铎完全没有送走顾采薇的意思,反复来催促宋铎执行圣旨,宋铎只拖着。
“宋将军这是抗旨不遵!我要上书禀告当今圣上!”
宋铎冷然道:“我已经跟皇上上书解释过,我旧伤复发,需要夫人帮我调理。你要上书,只管去!”
有了从前霍广思的教训,陆家阳被看管得很紧,在军中没有任何势力,光杆司令一名。若是宋铎有心,他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可是宋铎现在不想掐断他和皇上的联系,他倒想看看,皇上还能如何逼迫于他!
去江南传信的人很快回来,带回几个孩子安好的消息和林青誓死保护几个孩子的誓言。同时,还带来了令顾采薇十分意外的人——巴云娘。
“巴姐姐,你怎么来了?”顾采薇惊喜地拉着她的手道。
巴云娘起色看起来不错,虽然赶路风尘仆仆,难掩疲惫,但是她眼神清亮,让顾采薇想起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强人。
“先给我喝口水,渴死了。”巴云娘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用手扇着风道,“这天气赶路,真是脱一层皮。”
顾采薇忙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又拿过自己的凉扇,给她轻轻扇着。
巴云娘把一杯茶倒进嘴里,又自己抓过茶壶倒了满满一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抢过顾采薇手里的扇子,大力扇了几下,才觉得缓过口气来。
“我听说,你们遇到困难了?”巴云娘径直问道,口气有几分怀疑。
“姐姐怎么知道?”顾采薇没有回答,反问道。因为战事平稳,没有困难。他们现在的困难,难以出口,外人也很难得知。
“那就是真的了。”巴云娘喃喃道,“他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顾采薇没听清楚。
“那,”巴云娘压低声音,“宋将军,会谋反吗?”
顾采薇大惊失色,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和宋铎之间,尚且只是隐晦提起,巴云娘怎么知道?她知道了,那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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