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商娇》第268章


那两个小老头显然是惯被公差欺负的。见状也不着恼,一边吃力的抬着尸体,随意地往车上重重一扔,一边还回头诺诺应声,点头哈腰地朝公差们笑道:“哎哟,官爷们,咱两个孤老头子,平日里就靠着给人搬尸营生呢,你们就放过我们吧……”
然而,他们的插科打诨商娇却再也听不到了。她的一双眼,正死死盯着那具被两个老头随意摆弄的男尸,只觉浑身沁凉。
刚刚,随着官差向老头屁股上飞起的一脚,那老头颠了颠,那具覆了白布的尸体的右手,便顺势滑落了下来,无力地垂在地上。
那只手,苍白得没有血色,却很是修长,修剪得齐齐整整……
像极了曾经,那双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手;那握着她的手,与她一笔一画,合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手;那拉着她的手,与她游遍整个天都的手;那最喜欢抚着她的流海,爱怜的将她拥在怀里的手……
那双手,曾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镌刻在她的记忆里,一刻也不曾忘记。
那曾经是她以为会牵住一辈子的手啊!
怎能不熟悉,怎能不想念?
可如今,那只手像是没了生气一般,无力的垂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商娇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靠近那辆架子车,站在车前,偏头目光直直地打量着那具躺在车上的男尸……
他身上覆着白布,看不清模样,只有那只手露在布外。
嗯,那一定只是一个恰巧与陈子岩长着相似的手的男人。
他不会是那笑容温润,永远温柔待她的陈子岩,绝对不会是!
商娇这般想着,快速地伸出手去——
“哎,你干什么?”一旁的公差察觉商娇异动,立刻大声喝问,飞身向商娇扑了过来……
但为时已晚,商娇已扯住白布一角,猛地一掀……
然后,在看清了那具男尸的容貌时,她顿时僵立在架子车畔,不哭,不笑,像一个痴儿,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
一个公差已冲到了商娇的旁边,伸手去拉扯她的胳膊,“你……”
“滚开!”突然间,商娇迸出一声厉喝。
她猛扭过头来,双目充血,又急又恨地狠狠瞪了公差一眼。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狰狞恐怖,在场的人一时不料一个女子会如此凶恶,竟一时都愣住了。
然后,她缓缓地,一下一下,机械地扭过头来,又眨着眼,仔细地端详着架子车上的人。
那个人,身着一身糟污的囚衣,一头长发微微有些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曾经总是温和带笑的眼,如今却紧闭着,唇色乌黑暗紫,还有唇际还有丝丝血污……
这个人,不是陈子岩。
商娇心里想,嗯,这个人不是陈子岩。
她的子岩,总是温暖的,温和的,温柔的,便是她惹他怄气了,他也只是冲她发发脾气,过一会儿却又追出来,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可面前这个人,虽然与陈子岩有着相同的长相,相同的身高,甚至连手指也相同的修长……
但这个人却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像没有半点气息……
所以,这个人不是陈子岩。
商娇想走,想假装没有看到这个人。
可她的腿僵直着,身体僵硬着,连头与胳膊也一动也不能动。
她所能做的,只是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拍拍那人的脸。
“子岩?子岩?”她俯身下去,俯到他的耳边,轻声地唤,企图将他唤醒。
她觉得这是一个玩笑。说不定下一秒,他就会从车上坐起,一把扯下覆在身上的白布,指着她吓得呆楞的模样哈哈大笑。
可当手掌与那张惨白的脸庞触碰的刹那,她只觉得那张脸上的皮肤冰得沁人,寒得刺骨。那种冷,透骨透髓,似乎能将她整个人冻住一样。
“子岩?子岩?”她又唤。泪,模糊了她的眼睛,从眼眶里滴出,滴到那人的脸上。
“子岩,子岩!陈子岩!”她急了,唤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泪水越来越急的涌出。她开始使劲地推他。“陈子岩,你起来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陈子岩!”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推,那个曾经总是温柔待她,倾尽全力保护着她,与她默契十足,舍不得她哭泣的男子,那个总是爱穿着一身绣着芝草白衫的温润男子……
却再也不能睁开眼,温柔地唤她一声:娇娇。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54、噩梦
254、噩梦
“陈子岩,陈子岩!”她撕心裂肺的嘶喊出声,死命地抱住他,想要将他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抱坐起来,哭声震天,“啊——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死的人应该是她,应该是她啊!
怎么就变成了陈子岩?
他的母亲怎么办,他的妻子怎么办,他的商行怎么办?
他要她……怎么办?
公差一看商娇陷入癫狂,大觉不妙,于是纷纷上前拉扯商娇,三人合力,企图将商娇与陈子岩的尸体分开。
商娇只觉自己的世界全部崩塌离析,一片愁云惨雾,一颗心如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里,已痛得没有知觉,感知不到天黑天亮。
此时见有人来拉扯她,她哪里肯依,紧紧将陈子岩揽在怀里,拼命地与那些上来将她与陈子岩分开的力量抗争着。
“你们给我滚,你们不许碰他!”她出离愤怒的怒吼着,指甲掐,牙齿咬,脚蹬……用尽自己的全力,也不许那些人将她与他再次分开。
可是,纵然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又哪里敌得过三个体形壮实的彪形大汉?
终于,在三个官差合力的掰扯之下,她紧抱着陈子岩的手一点一点被他们拉开……
直到全部脱离。
“子岩,子岩!”眼见自己再也握不住双手,再抱不住那具身体,商娇只觉得自己的心如被人用锯子生生锯成两截般鲜血淋漓,痛不可抑,只能无助的挥舞着双手,企图再次抓住他,触到他……
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她与他,在最爱彼此的时刻,却被迫分离,此后纵然相见,也只能隔着距离,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的话。
曾经的牵手,深吻,爱抚……都成为彼此的痛处与禁忌,想也不敢想,触也不敢触。
所有以为过去的过去,不过是她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自欺欺人而忆。
因为爱,所以连见一面,连触碰一下彼此的指尖,感受一下彼此的温度都不能。
因为只有她知道,她的心会有多疼。
是的,她还爱他。哪怕他已有妻室,已有孩子,她还是骗不了自己。
她爱他。
可如今,哪怕他们已阴阳相隔,却依然连这样的触碰都是奢望。
两个搬尸的小老头见自己闯了祸,已是紧张不已,此刻见商娇被拉开,哪里还敢耽搁,立刻拉起架子车,飞快地跑走了。
“子岩,子岩……”商娇在后面揪心扯肺的痛哭着,大叫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搬尸工赶着车越跑越快。她想追,身子却被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压制着,胳膊反扭,双腿跪地,根本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挣脱。
待得架子车再也不见踪影,三个公差这才放开了手。商娇顿时颓然倒在地上,连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倒在青石板上,哀哀的流泪。
“好烈的女子,老子好久没有下般死力拉人了。”一个公差甩着酸痛的胳膊,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俺也是。”另一个公差也累得呼呼喘气,瓮声瓮气招呼另外二人,“来,兄弟们,为免夜长梦多,先把她丢出府去才是正经。”
于是,三个公差像拖一条死狗一样,一人抬一只胳膊,一人抬双脚,将商娇架着拖出廷尉署,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别,别走……”眼见三人转身便往廷尉署中而去,商娇拼着一口气,死命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便想往里追,“你们告诉我,你们要……要把他拉去哪里……”
刚行了两步,她腿一软,又重重跪倒在地。眼见着三个公差越走越远,她拼命在地上爬着,放声哭喊:“你们要把他拉到哪里去,拉到哪里去啊……”
可三个公差哪会理会她,眼见着就入了廷尉署的府门,再也看不见了。
商娇一步一步爬上台阶,又强撑着勉力爬起,脚下打跌,也顾不得身上脏污,扑到值守的署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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