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短歌》第65章


闻萤冲他做了个鬼脸,他笑得更开心了。
那男人察觉动静,下意识抱紧了小孩,说着“澜澜,别乱动”转过头。
视线对上闻萤的一刻,两人俱是一愣。
喧闹的人群似乎消失了,整个世界回到初生时的空旷。
闻萤看着他的眼睛,失去知觉一般,连自己的声音也听来飘渺。
她说:“方沐海。”
*
自方沐海在那起照片事件后消失,闻萤有段时间发了疯似地每晚连梦里也在寻找他,一遍又一遍打着忏悔的腹稿。
眼下那些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话,剩下情绪的外壳,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的喉咙。
面前的男人和记忆里有了不小的出入,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脸上化开成熟刚毅的线条,下颌还蓄起了胡须。
方沐海眼里划过一瞬的震惊,随即恢复自若神色。
他淡然笑着:“闻萤,好久不见,你们也来……这玩。”
目光触及纪飞镰,方沐海换上迟疑的语气,却也没多探究,很快掉过眼睛去看小孩,轻柔地呼唤:“澜澜,这是阿姨……阿——姨。”
听到爸爸的声音,小孩扭过头来,见是闻萤,又咯咯地使劲笑。
方沐海也笑:“他挺喜欢你的。”
“男孩女孩?”闻萤顺着话茬,捏住小孩柔软的手指,“多大了?”
“男孩子,两岁。”
“不是两岁,差一个月到两岁。”走来背着双肩包的年轻女人纠正方沐海。
方沐海对闻萤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差一个月到两岁。”
这女人的半长发拉直了,发尾仍带一点微卷,想必小孩的天然卷随她。
她刚在栈道上拍完照,挽住方沐海的手臂,看向闻萤的眼里带着好奇和警惕。
“这位是我太太,这位是我以前的同学。”方沐海粗略介绍后,揽过她的肩,把她往怀里拢了拢,笑着抬眼扫来,“这里我们看过了,准备回去,就不打扰你们。”
“慢走。”闻萤回以同样的微笑,侧身为他们让路。
渐行渐远的小夫妻对话持续入耳:
“那你记得到底差多少天到两岁吗?”
“二十七天。”
“哇!原来你记得!”
“我当然不会忘,刚才四舍五入了一下,别生气。”
等到他们的声音再也听不见,闻萤仍站在原地。
他已经放下了。
梗在心里的只有她。
那声“对不起”像融入身体的酒精,失去成形的意义,随血液奔腾挥发。
闻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它就彻底消失了。
她看向一直默默注视这一切的纪飞镰,强打起精神地甩了甩手,说:“我们也走吧!”
纪飞镰玩味地抱起手臂,“你不会把我错认成他?”
“我……”
“你不觉得,我们根本不像吗?”
闻萤收起笑容,脸上流露怅然的神情。
回忆拥有矫饰的能力,她早就不记得方沐海具体的长相,只留下五官大致的要点,因为心里的愧疚作祟,硬生生地与纪飞镰对号入座。
好在都不重要了。
“对不起,那我修正一下,你比他帅一点点。”闻萤话里蓄着笑,脚步轻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沐海同学,至此谢幕。
我们的楠竹,下章强势出镜~
第57章 狐狸
阳光穿透林叶间的空隙; 在栈道投下摇晃的光斑。
中午人少了些,偶尔听到水面鱼尾摆动的声响。四野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闻萤对纪飞镰聊起以前住在小街的事; 说那里没有哪家不揍小孩; 不过到了夏天,女孩子们就特别乖; 动静也小很多。
纪飞镰听不懂,这和夏天有什么关系?
闻萤笑说,因为夏天穿的短,大人专挑露在外面的皮揍,下手狠; 所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纪飞镰眉一皱:“大人好过分。”
“最过分的是,小孩犯的错可能没那么严重,但大人在别处受了气; 就趁机撒火。”闻萤嗅到空气中浓郁的树香,紧了紧包带,两只手背在身后,“我以后要是当了家长,一定不会强迫小孩理解我的苦处; 想想小时候快乐的时光那么短暂,我才舍不得。”
纪飞镰慢她一步; 学她的样子背起手; 不做声地笑。
他低头看脚下的石板,视线一点点上移。
浅色的格纹鱼尾裙拉长了双腿线条; 勾勒腰。臀的轮廓,黑色方领的针织衫抬升优雅气质,是让人非常心动的女人。
她两手交叠,虚握着露出手心,像在等待另一只手来握实。
纪飞镰掉开眼睛,告诫自己:停下来,不要再想了,没有结果的。
但他不忍打断她的话。
认识这么久,从未见她像此刻这样敞开自己。
听她用说笑的口吻讲过去的事,他仿佛也参与了她的人生。
纪飞镰悄悄退一步:就到今天为止,就今天。
可闻萤只说了小街就打住,附带一点搬来小街前的模糊记忆,把时间线卡在高中前,好像遇到路障,要特意避开。
中午他们去诺日朗餐厅吃饭,饭后到吸烟区一人来了一支。
纪飞镰抬手扇开缭绕的烟雾,神情轻松地说:“说说你高中的事。”
香烟的滤嘴触到她的唇,闻萤扬起脸,眼睛细细地眯起,同他开玩笑:“干嘛,对我有兴趣?”
纪飞镰内心轻微地震动,脸上没有泄露分毫,笑容还保持着:“是啊。”
“少来!”闻萤笑着睨他,熟稔地掸去烟灰。
从把香烟夹在指间,到用嘴咬住,每一个动作都放缓,她陷入回忆,眼里点亮奇异的光彩。
烟草的辛辣味充斥鼻腔,闻萤忽然发笑:“你敢信吗?那个人占据我十六岁以后的所有记忆,我能想起来的事,全部和他有关。”
纪飞镰恍惚了一瞬,轻声问:“林谨承?”
“对。”
“可我听说他大学在国外念书。”
“他出去了要我等他,却从没找过我。我的大学就像白开水一样寡淡,除了想他,什么都没留下。我是不是对自己很差劲?”
纪飞镰笑着抽完剩下几口,说了句“别想那么多”走到外面。
他做不来趁人之危。
在长椅上晒了会太阳,两人沿树正沟,往出沟方向走回去。
出于私心,纪飞镰不愿听闻萤和林谨承交往的细节,便将话题转到酒店和订单上。
随后觉得出来玩何必还想着工作,他没说两句就刹住车。
此后的半小时,他们揣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沉默着。
三点后,太阳就有了西斜的势头。
两人走在山壁的阴影里,闻萤打破沉闷,说:“飞镰,你还有什么笑话吗?随便说一个。”
纪飞镰双手放入休闲外套的衣兜,低眸沉吟,正色道:“你知道那些超级英雄为什么都要穿紧身衣吗?”
闻萤困惑:“为什么?”
纪飞镰一本正经地看她,“因为救人要紧。”
闻萤微怔,很快双肩抖动着笑出声。
纪飞镰不打算停下,又说一个:“你知道什么动物容易摔倒吗?”
闻萤捂着嘴摇头。
纪飞镰说:“狐狸。”
闻萤不解:“为什么?”
纪飞镰一脸认真,“因为狐狸狡猾。”
这一次,闻萤笑弯了腰。
她扶着路旁的枫树缓缓蹲下,像走累了想休息,又像要停下来笑个够。
后来身畔照相的游客换过两拨,闻萤的笑声似乎消失了很久,可她依然垂着头。
他察觉不对劲,头一低,地面赫然出现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纪飞镰站直后摸出纸巾,叠好一张递去,什么也没问。
*
转天一早,闻萤和纪飞镰包车前往九黄机场,他们先飞到成都,再换航班,晚上就能到家。
闻萤昨晚没睡好,在车上盹过去,没两分钟又醒来,茫然望向窗外的莽莽原野,心里莫名地不踏实。
出来将近一周,林谨承对她不闻不问,俨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不敢奢望他想明白了,允许他们做出一些改变,宁愿是工作太忙,漏掉她回家的时间。
谨慎考虑,闻萤还是改了返回的机票,和纪飞镰错开。
这事她一直拖到飞机落地了才说,酝酿几个钟头也找不到开口的契机,总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像坐实了他们确有瓜葛。
“不要紧。”纪飞镰听了反来宽慰她,小心驶得万年船,说自己因为类似的状况被前女友误会过。
“总之这回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闻萤赶紧赔不是,“不过我这个人,绝不会随便走到自杀那一步,领导大可放心。”
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叫他没辙,低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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