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疽》第2章


他去找护士要了条薄毯子后回返,走到乌临身前,轻声道:“医院里暖气不足,披条毯子好不好?”
乌临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伸手把毯子接过来。
康云被她冰冷的眼光看得微微一愣,才回过神来。
他靠在她身侧坐下来,不再开口。
医院的温度比起晚宴的会场低了不知几度,毯子带来的实质上的温暖,多少令她镇定了一些。
乌临知道康云很关心她,也同她一样关心着石零。
但是她此刻实在无心同康云说话。
她满脑子里,都想着那个正在手术室里经历生死考验的人。
仁爱基金自成立至今,恰好迈过十个年头。
而这十年,有九年半的时间,石零都陪伴在她身边。
几乎形影不离。
但即便如此,乌临与石零的关系,其实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么亲密热络。
或者,今夜以前,在乌临的认知里,她与石零,从来就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她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除去他的依附,她的利用,他们再无其他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收藏收藏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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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乌临情绪复杂,康云又并不敢随意找她搭话,在难熬的沉默之中,她最后竟倚靠着椅背,裹着毯子睡了过去。
混乱的梦境里,她久违地看见了石佑安的脸。
梦里的石佑安,有一张永远都长不大的稚弱脸孔。
他头发很软,长长地留到耳侧。咧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牙齿,显得又呆又土。
只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仿佛藏着秘密一样,显得深不可测,吸引着乌临想要探测。
如果说,乌临曾经也有过恋情。
如果说,她也曾经爱过一个人。
那么,这个人的名字,一定是石佑安。
有人说,梦是没有颜色的。
可是,乌临的梦境里,很多次都出现过颜色。
红色。
红色的血,从石佑安的胸口逐渐漫开成一朵血花。
白色。
石佑安在她眼前,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
黑色。
石佑安深黑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一见即知的温柔。
梦里,他轻轻将她推开,仿佛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
石佑安看着乌临,咧嘴笑。他也依然笑得又呆又土。
可落在乌临眼里,那个笑容,却又柔情得仿佛要销魂蚀骨。
她再一次地在梦里失声大喊:“佑安哥哥!不要丢下我!”
这不是乌临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但时隔两年多,噩梦重现,梦里的情节,却发生变化。
石佑安看着她一直笑一直笑,脸孔渐渐模糊,变形。
变成另一个人。
轮廓如削的坚毅脸孔,苍白失血,素来淡漠得近乎冷酷的眼眸底部,翻滚着令她觉得无措的温柔情绪。
他的温柔,明明很陌生,却偏偏像是早已镌刻在他的眼底很久,却刚刚被发现一样。
“石零?”乌临在梦里,迟疑地叫出他的名字。
她伸出手,手指穿过了他的身体。
但那里空无一物。
…………
“临临。”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沉稳平和,却隐约透着焦灼。
乌临睁开眼,醒过来。
明明是酷寒的二月,她却又一次地大汗淋漓。
她出差在外的父亲乌扬,在一刻钟前抵达望川机场,此刻终于赶到医院。
乌扬穿着商务正装,但领口上原本系着的领带已经取下来,眉眼间隐有疲倦之色。
“爸爸。”她轻声地叫他。
父亲是可依靠的人。乌临的神色有些软弱下去,揽住乌扬,将脑袋埋入他的胸口。
乌扬已多年没见过她如此怯弱模样,心痛不已,却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心:“所幸你没事。吓坏了吧?”
乌临摇了摇头,兀自逞强:“还好。”
乌扬揽着乌临,在椅子上坐下。
站在一侧的康云见他们坐下来,也靠着乌扬坐了,开口简单地说明情况:“枪手混在听众里,在小姐致辞后从口袋里拿枪出来。幸而石零反应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乌扬点了点头,道:“过来的路上,我已与周允通过话。现场已封锁,周允正在调查情况。”
乌临沉默着听着两人对话,明明是她该关心的问题,但此刻,她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只清晰地感觉到汗水沿着鬓角流到脸颊上,又一路流入脖颈之中,带来令人不安的触感。
刚刚的梦境依然停留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可辨。
她已有大约两年多的时间没有梦见过石佑安了。
她从来就没梦见过石零。
梦里不祥的征兆令她不安,她忽然道:“爸爸,我想去下洗手间。”
康云本在同乌扬说着话,听她开口,即刻住嘴。
乌扬点点头:“好。”
乌临起身,径自去了洗手间。
精心化就的妆,早就花掉了,残剩的脂粉滑稽地粘在脸上。
乌临索性打湿了手,使劲地在脸上揉搓,将化妆品统统洗掉。
她在镜子里,看见的是一张年轻女子憔悴疲倦的脸,犹自强撑着充满倔强意味的冷漠。
是显而易见的狼狈。
再多冷水也无法令她心头躁郁的情绪平息。
头脑非常混乱,但她逼迫着自己思考。
事实摆在眼前。
石零用血肉之躯,替她挡下了一颗致命的子弹。
如果不是他,此刻躺在手术室的,也许就是她自己。
可他是她的什么人,就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十年前,她把他从孤儿院里接到乌家老宅的时候,便已清楚地宣布过。
“我救你离开这里,你要听我的话。”
石零一直很听话。
他话本就不多,她不喜聒噪,他就说得更少。
他生性桀骜不羁,她喜欢温驯顺从的奴仆,他就收敛着本性,在她面前,永远低眉垂眼,无条件地服从。
而乌临亦恪守承诺,予他丰衣足食、良好教育,乃至给他机会展示才华。
外人眼中,他是她的“宠奴”,各种流言猜测,固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私底下却从未断过。
但乌临对此嗤之以鼻。
她从不会把他的温顺错认为爱眷。
因为乌临早已在心里认定,如石零这样的人,天然缺失,必然不会有余力真心爱上他人。
他的温驯,不过是在履行这场交易中,他承诺过的义务——唯有如此,乌临才会兑现她应允他的条件。
至于她自己。
经石佑安一人,她觉得,她已将此生的爱,都挥霍殆尽。
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打乱了她脑中根深蒂固的认知。
她眼里无情无义、只是逐利而生的石零,用自己的命,去救她的命。
铁一样的事实面前,一贯通透敏锐的乌临,无法自欺欺人。
石零对她的感情,越界了。
乌临意识到这一点后,陷入茫然与震惊中。
她尚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意,却听见洗手间外,乌扬轻声地唤她。
“临临。”
乌扬的声音,打断了她再度混乱起来的思绪。
乌临抖了一下,匆匆地往洗手间外走。
乌扬站在外面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变得明显。
“你还好吗?你去了很长时间。”
乌临望着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乌扬跟她并肩往长廊里走,迟疑着,道:“如果你是在担心石零……”
他提起“石零”,乌临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本能地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谈论石零的事,立刻岔开了话:“周允哥那边,有消息了吗?”
乌扬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刚刚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此刻却又主动追问。
乌扬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纠结的神色。
乌临觉察了,沉住气,问:“爸爸,这件事的调查情况,我全部都要知道。”
乌扬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执着乌临的手,跟她坐回椅子上,却道:“是今天负责晚宴安保的长龙保全公司一名工作人员,向枪手提供的手。枪。”
乌临怔了一下。
乌扬看着她有些难看的脸色,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
两个月前,乌临力排众议,任命石零为仁爱基金的日常运营总负责人。
她将仁爱基金十周年纪念晚宴全权交予石零策划。
长龙保全公司是近两年才成立的新公司,有人担心其资质太浅,无法胜任,但石零却坚持将晚宴的安保交给长龙保全公司负责。
——晚宴上如此巨大的安全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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