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疽》第87章


林加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他左腿膝盖后方的膝弯处,有一片拇指大小的皮肤,颜色明显深于周围。
钉板上的钉子,也并没有扎到这片位置,因此没有伤疤。
也因此,让他的这块深色胎记,越发明显。
乌临伸手在那块胎记的位置抚摸了一下。
林加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勉强笑了一下,说:“这不是伤疤,是老胎记。你不用担心。”
乌临低着头,没说话,也没看他,却慢慢地把他的腿放回了原位。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小心翼翼。
林加看着仍然蹲在那里不抬头的乌临,试探着又说一句:“小姐,你剪破了我的裤子,要负责的。”
她终于抬起眼来看他,眼底却是通红的一片。
像是随时会流出眼泪来似的。
林加大骇。
他慌张起来,微微躬身,后背离开轮椅椅背,靠近乌临的脸:“小姐,你怎么了?”
林加这句话出口,像是按下了某处开关。
乌临的眼泪一瞬间就从眼眶里掉出来,滚过脸颊。
她忽然抬手,将林加衬衣的最上方的纽扣解开。
林加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你怎么了?”
乌临吸了口气,捏着他的两片衣领,猛然用力。
林加猝不及防,被她摔开手,衬衣也被粗暴地撕开了,露出他胸口大片的牡丹刺青。
林加完全不知道乌临想干嘛,只有试探着胡扯,想要得到她言语上的回应:“小姐,如果你仍想让我陪你玩那种游戏,至少也等我离开轮椅。站都站不住,我又怎么能跪下来?”
乌临却只是仔仔细细看着那片刺青。
隐藏在一片颜色较深的牡丹花瓣里的,是一道浅浅的刀痕。
时间应该已经很长了,在刺青的掩饰下,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乌临伸出手,按在那道刀痕上,轻轻摩挲。
林加身体陡然一僵。
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翕动嘴唇,想说话又说不出。
却见乌临抬起了头,看着他。
她眼里仍在不停地掉落眼泪,唇边,却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佑安哥哥,欢迎你回来。”
————
石佑安是怎么死的,乌临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石佑安的母亲带着她们俩相约出游,去城郊的葡萄园里采摘葡萄。
去往葡萄园的道路并不太好走。他们在一个弯道翻了车。
石佑安的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了口子,血水汩汩外流,染红纯白衬衣。
这是乌临所记得的最后的事情。
获救后,她被告知,车子里的其他人都已死去。
她被送出了车外,而其他留在车里的人,都被爆。炸炸得面目全非。
乌临从未怀疑过石佑安已死的事实。
可是,林加现在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他膝弯的胎记,跟她记忆里石佑安的胎记一模一样。
那个她摔倒被他抱回家的雨夜,他在她的家里洗澡,换上了她的衣服。短短的裤子裤腿高过了膝盖,露出膝盖后面的那处深色胎记。
林加胸口伤痕的位置,跟她记忆里的那个流血的伤口,也是吻合的。
他是林加。
他也是石佑安。
————
林加看着又哭又笑的乌临,脸色苍白如纸。
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但总不免心存侥幸。当真相揭破的一刻终于来临,他心惊之余,竟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加犹豫良久,终于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乌临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乌临问:“为什么?”
林加沉默地看着她。
为什么一走十年都不联系,为什么回来以后不肯相认,为什么又要对她极尽温柔。
为什么?
乌临抓住他抚在她面上的手:“为什么?”
他垂下眼,避开她炙热的眼神。
她不肯放过他,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他面对她。
“为什么?”
他看着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件事。
没有勇气。
林加苍白着脸,心痛如绞,却一径沉默。
————
打破僵局的,是林加的手机铃声。
手机放在林加轮椅一侧的挂袋里。林加低下头,接听电话:“是我。”
电话是尤信风打来的:“少爷,我可以来接你了吗?”
林加说:“嗯,你可以过来了,不过带一套干净外衣给我。”
尤信风狐疑:“为什么?”
林加不语。她等了两三秒,不见他回答,便明白他是不想说,道:“我马上来。”
林加一个人呆在乌临家里,尤信风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据她所知的情况,林加跟乌临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是弄得狼狈。不是被囚禁,就是生病,最后重伤得险些死去。
为什么他会要她带一套干净外衣过去?
尤信风十分担忧。
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乌氏老宅前。
接待她的是乌临。
乌临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两只眼睛肿胀如核桃,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尤信风知道她家中最近有变故。但林加既然来了,当然是准备向她施以援手,为什么她看起来非但不高兴,反而像是遭受了沉重打击?
石零坐在一侧,神情焦虑。
乌临指了指角落的一扇门,木然道:“他在里面。”
尤信风提着包,直奔房内。
林加坐在屋内,面如死灰。
他的衣服敞开着,质地优良的衬衣扣子却崩掉了两颗。
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一场大仗似的。
尤信风胸口“突突突”地跳起来。
她屏住气,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来,蹲下。
“少爷,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林加垂眼看着她,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衣服带了吗?”
尤信风点点头。
林加说:“帮我换上。”
他顺手揭掉盖在膝上的毯子。尤信风见到他裂开的裤腿,呆了呆,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受伤吧,少爷?”
林加不知想到什么,听她这么一问,竟然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还不如死了。”
尤信风乍一听没懂,怔了怔后,脸色大变。
林加却又忽然恢复了淡漠的脸色,看着她,说:“放心,我现在还不能死。帮我换衣服。”
☆、两难
乌临的异常状况,是石零没有见过的。
认识她以来,他与她几乎亲密无间,但不论是面对怎样的困境,乌临几乎总是镇定的。怀缅石佑安时,会黯然神伤,却并不会掉眼泪。
如今想来,十年来,乌临竟都是没有哭过的。
现在,她为什么会哭?
石零不敢问,光看着她肿胀的眼,就觉得心口闷得无法喘息。
也许只有林加能告诉他答案了。
尤信风进去后不久,便推着林加出来。
石零一眼便看出来,他的衬衣和西裤,都是换过了的。
他下意识地产生了不甚良好的联想,却又很快在心中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加坐在轮椅上,且身处乌家老宅中,绝不可能做出对乌临不利的事而不被旁人觉察。
更何况,现在他才是换了衣服的那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零侧头看了看乌临,却发现,她的眼光,正牢牢地锁在林加身上。
林加亦在看她,神情温和。尤信风将轮椅推近一点后,他对乌临说:“临临。今天我先回去了。”
石零神经一跳。
他叫她“临临”,不是“小姐。”
林加开口说话,乌临像是惊醒了一样,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林加放在膝盖的手上。
这个举动,让石零和尤信风都吃了一惊。
但乌临眼里根本已看不见旁人,只盯着林加,说:“你不能走。”
她眼睛又红了起来。林加看着她变红的眼,心痛难抑,却只能强自微笑着,说:“不早了。”
“你走去哪里?”她问。
林加笑着:“我在临江买了一栋房子。乌氏旗下公司开发,奢水华庭,离这里半小时车程。”
乌临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泪慢慢地溢出来:“你走出这扇门,我就见不到你了。”
林加无声叹息,尝试着想要抽出手来替她擦拭眼泪,却发现两只手都被她牢牢地抓住了,竟挣脱不能。
他轻声地,像哄孩子一样地说:“你要见我,随时都可以。”
乌临摇头,像抱紧玩具不肯放手的孩子一样地说:“我不信你。你说什么,我现在都不信。”
林加往椅背上靠了靠,闭上眼,又睁开。
他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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