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而来》第55章


我没有吭声。
廖长宁隔着桌子将手心轻轻覆在我搭在一边的手背上,他站在我的立场,给出中肯的意见道:“关于辞职,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我虽然不喜欢你继续留在这个行业,但绝对不是刻意要借这件事达成我想要的目的。”
我有些不高兴。
他用右手指节轻轻蹭蹭我的脸颊,说:“翘翘,面对你我有时候甚至会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才是最好的方式。”
我没办法生他的气,只好沉默的埋头啃面包。
我接受了Devin的意见,被总部调配到另外一组做一个酒店企业重组借壳上市的案子的后台支持,新团队的Leader是个很纯粹可爱又十分认真的美国人。
他在工作上教我许多,也帮助我解决许多实际操作过程中的困难。
联众科工的收购案已经进行到最后的关键阶段。
只差一子落下,便可收复山河。临门最后一脚,以廖长宁的性格,不会再给李柔筠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
我们都忙的不可开交。
又因为不在同一个办公地点,我跟廖长宁基本上见不着面。
李柔筠再次致电约我见面。
我直接拒绝,却没有想到她却干脆不请自来的出现在了我工作的写字楼。
我只好带她去茶水间,给她冲一杯速溶咖啡。她面上依旧是很强势的样子,但是我们都知道已经是外强中干,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再试图从我这里寻找突破口。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廖长宁所做决定的先见之明。
若非将我彻底跟联众科工的收购案划清界限,以李柔筠的手段,她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强迫我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倚靠在流理台边,开门见山道:“我已经今非昔比,接触不到联众科工收购案的核心数据,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非得要见我?”
她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笑容,好像战国时候纵横捭阖的谋士一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游说:“廖大少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竟然会一点都不介意你的出身。”
我不耐烦的下逐客令:“我帮不了你做任何事情,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柔筠“嚯”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她走到窗边,依靠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高楼,道:“我从廖氏净身出户,正康又把长安送到了美国,不许我再见他,失去联众科工,我会一无所有。”
茶水间门口频频有同事望过来的目光,我有些不自在。
李柔筠接着说:“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廖大少的手段,你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等到他有一天对你厌恶将你抛弃,你要怎么办?”
我冷笑问她:“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今天帮了你,或许将来你会成为我的后路?”
她突然十分激动:“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文敏就是前车之鉴,她的今天或许就是你的明天。男人的爱能持续多长时间,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有些诧异:“文敏?”
李柔筠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嘲讽似的的笑笑,说:“文敏在瑞士当着廖大少的面割腕自杀——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不过可惜的是,她是学医的,分寸掌握的自然好,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我大吃一惊。
原来廖长宁滞留欧洲的原因在于此。我无法想象总是趾高气昂的文敏竟然不惜选择割腕自杀这种决绝的方式也要留住廖长宁在身边。
李柔筠乘胜追击,继续说服我:“你今天若能帮我保下联众科工,他日若遇到任何难事,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我沉默不语。
她又试图说服我:“你以为嫁入豪门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宋妙怡,我,还有文敏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你没有强势的娘家,性格中又有十分软弱的因子,所倚仗的只有男人的爱,注定会一败涂地。”
我承认她此番话中的合理成分,但是却不会轻易被说服。
人生的疲倦和无奈总是多于热情和其他一切使人刺激振奋的情绪。此时此刻,除却疲倦,我还觉得厌烦,会控制不住地焦躁惶恐,却找不到彻底摆脱的方法。
☆、I need you(2)
周末,廖长宁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聚会,在临江的一栋地标性建筑物的五十六层顶层餐厅。与会者多是廖长宁的至交好友。
出门之前,我站在镜子前面——
设计简约的无肩带的纯白色小礼服紧紧包裹着我的身体,脚下踩一双来自最伟大的鞋匠JIMMY CHOO的金色细跟漆皮高跟鞋,廖长宁从身后替我戴上一串碎钻的颈饰,我看到镜子里他唇角勾起的清浅笑意,他凑在我的耳后轻轻亲吻,眼中有无限赞叹爱恋神色,他低声说:“很漂亮。”
我转过头跟他开玩笑,“衣服,鞋子,首饰还是我?”
廖长宁揽着我的腰,轻轻抵在我的额头,不吝啬的称赞:“你最漂亮。”
葡萄美酒浓郁醇香,觥筹交错之间随意交谈。男人们在一起多聊财经实事,我幼时觉得那种生活离我太远,经年之后也能坦然应对。
我坐在廖长宁的右手侧位置,低声嘱咐他:“你少喝几杯。”
他十分受用的拍拍我垂在膝上的手背,轻轻点点头示意无碍。
雁迟同李非平一起走出电梯,似乎相谈甚欢。
我心下明白大半,原来彼时那位廖正康的嫡系律师李非平已经被长宁收入麾下,怪不得李柔筠当年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秘密。
廖长宁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西装,里面是灰蓝的净色衬衣,配枣红色斜纹领带,色彩的搭配协调到极致,还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他右手半握一只水晶酒杯,脸上的线条甚是轻松愉快,一张俊颜清冷料峭让人久观不厌,有明星一般的光辉,周围是一片歌舞升平。
万人簇拥,卓尔不群。
女人的爱始终是建立在崇拜之上的。
我着迷似的站在一旁看着他跟别人来往寒暄。
他站累了就直接窝在鸡尾酒吧一侧的宽大圈椅沙发之中休息。李非平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室内的灯光有些暗沉,我识趣的找借口离开。
廖长宁也没挽留,只吩咐我好好玩。
我本来就打算去雕花玫瑰窗外的阳台透透气,中途却意外的被文敏拦住了去路。
她穿一件当季的长袖短礼服,面容僵硬而阴沉。
我们在宽大的凉台上相对而立。
她直接挽起袖子让我看她的手腕,上面一道道的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语气哀怨:“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我跟长宁才变成如今这样。”
我有的放矢得指出她的问题所在:“人生根本好比一场戏,台辞念得不对又不知进退,就没有资格站在台上,何必叹五更怨不遇?”
她站在我面前,反驳道:“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长宁身边。”
我突然无比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冷了声音道:“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长宁说的才算,你心里也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想要你,否则不会一再找我的麻烦。”
她歇斯底里:“我可以为了他去死!你可以吗?”
我觉得荒诞无稽,根本不想跟失去理智的人多说一句:“真可笑,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开心,我为什么要为了他去死?”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起生活?你以为廖董会让你们结婚?别做梦了!”
我毫不退让:“难道他会同意长宁跟一个整天以死相要挟的疯女人结婚?”
我的话音刚落,她便扬起一只手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出奇的镇定,没有捂着脸颊红着眼眶扮演惊恐无比的花容失色。
无辜的人挨打,这是许多事情的逻辑。
我冷静地又补充一句:“是你沉不住气,不懂得自己该什么时候离场,又在不恰当的时候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长宁不是那种能忍受别人威胁的性格。”
文敏半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我在洗手间整理妆容,被打的左侧脸颊慢慢泛红,有明显的指印。
我从手袋中拿出粉扑稍微掩饰,对着镜子扯出一抹苦涩自嘲的笑容。果然是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我不能一辈子躲在廖长宁的背后,很多事情都必须亲力亲为的解决。
我不想成为他的弱点。
金钩晚凉。
我们并排坐在车子后座,窗外是迤逦的万家灯火。
廖长宁多饮几杯,此刻的气息有些微醺的酒气。他清瘦白皙脸孔微凝,转过我的头捧着我的脸颊,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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