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瘾》第31章


就好像一切都蒸发殆尽,毫无痕迹。
于晴还记得她上门看诊的日子,薄越在床头坐着,亲昵地揽着怀里的人,甚至连擦手这种小事都亲自动手,目光温柔凝练,床头柜上搁着半翻开的文件。
那时两人看起来密切得好似一个人,反而是现在,相伴而来,也是流于表面的相近如冰。
这样的不留痕迹,甚至有些让人怜悯这个男人起来。
她接触的病患数量很多,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冷酷地谈论着自己的一切,又拒绝掉一切。
是的,他是个病患。
就算是自己因为收下的恩惠好处,再怎么放任这一点不管,于晴都很明晰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作息不规律,面前人终于流露出了一些端倪。非常微小,但对她的职业而言,足以观见。
薄越忽然笑了。
笑不达眼底,打断对方的话:“这不重要,于医生。”
男人面色苍白,淡淡的,却更显得周身压迫感十足,透着更加直白的生人勿近。
他有点不耐烦,非常难得的。
“我想知道的是,她还会不会再做车祸现场的梦?”
关于凶手的那个梦。
第31章 第三十一笔
对,是凶手。
薄越觉得自己的心脏早就坏掉了,因而才会不存在所谓的心理问题。
他的车停在喻棠公寓门口,夏日夜色来的晚,还有余下的阳光投射下来,他就像一个守夜人,隐在光下,无处可去。
车子里只有灰黑色,深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而他成了这灰黑色的一部分,麻木的毫无知觉,身体里某一处的螺丝钉松得彻底。
从这里抬头看,能隐约看见楼上家家户户亮起的灯。他今天没有叫司机和秘书,从于晴诊所出来后,薄越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直奔公司,现在又按照约好的时间准点出现在定好的地方等人,有种真正意义上的超人意味。
薄越最终选择了下车。
他身材修长,衣着得体,靠着车站着,看起来悠然从容,惹来不少目光。
小区保安提着菜篮子从他旁边路过,竟然很熟稔地问候,“薄先生,又来等女朋友啊。”口音带了点儿方言的痕迹。
薄越就笑了。
他对于认识的人,从来态度不轻易柔和,然而这时他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一点没有那种摄人的威压。
保安看起来四十几岁,笑时眼角挤出几条细纹,同他一副长辈样宽慰:“莫太担心,小两口吵架嘛,分居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就好了,最后还得走到一起,我跟我家里那位也是这么过来的,真的,老伯不骗你。”
薄越就又点了下头,表情不变,嗯了一声,又说,谢谢您。
他提着一袋子衣物离开这里的时候,天气还没有这么热,离现在已经是很久的事情。
喻棠那时已经恢复得有了意识,苍白了一张脸躺在床上,眨着眼睛吃力地露出一个笑,以为他是路过上来看一眼,干脆不好意思地让他回家休息,说是自己应该没什么事了。
听起来相当生分的口吻,过于刺耳。
秘书当时在旁边候着,欲言又止,被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警告地收回了动作。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来着。
对了,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含笑嗯了一声,显得从容泰然,折去客房拿了放在这里的几件衣服,收拾了洗漱用品,离开得潇洒极了。再回了他在西山购置的用于疗养的别墅,让保姆把喻棠留下来的东西收好,又无声无息带了过去。
再然后,就开始联络喻展文,商量关于喻棠右耳耳蜗手术的事情,好像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小插曲,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其他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垮的男人,被击倒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记忆缺失案例很少,但因为木僵期病人无法对外界做出回应,没有知觉的状态下,加上喻棠本身还有眼中的心理阴影问题,出现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车祸出事的地点在盘山公路附近,监控死角,一切都算得精准恰巧。
他的运气或许很好,并没有什么大伤,但有一秒,薄越也的确以为自己无限接近于死神。
在场的司机的确曾经下过车,且车上还携带有打开过的啤酒,人因为酒驾造成意外,畏罪逃逸后,又被抓了回来。看起来是十分正常的案件,他们两个人不过是倒霉鬼,遇上了不遵守规则的疯子。
只是后来,调查出这出所谓的意外并非意外,背后参与者可能与自己亲人有关时,都没有那么明显的疼痛感。
“你亲妈被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玩得团团转,你还一副死人样子,薄越,你是个人吗。”
薄母出生大家,就连愤怒到崩溃的发火,都是坐姿优雅,眼神冰冷地嘲讽带笑。
薄阳也说,他不是人,是个没有感情的神经病。薄父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凡事不动如泰山。听的太久,以至于他自己都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冰山铸成的,没有脾气,也没有向往。
这些都被巨大的巨兽一般的产业遮掩,放在新闻八卦之上,成了和睦无间,儿女都能当大任。
那些人的话根本无法让他激动起来。
许多个夜晚睁开眼,他望着入目的白色,总觉得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胸中却是不明晰的黑色雾气,充斥着蠢蠢欲动的厌倦和阴狠,只等一个机会破土而出,再闭眼,又什么都没了。
薄越像看透了深沉的暮色,伴着周遭忽然亮起的路灯,有人下了楼,张望了一下,喘了口气朝他跑来。
她今天没穿裙子,只是T恤配着短裤,显得整个人高挑白皙,马尾一荡一荡,有些像还在读书的小女生,也有点像第一次见面,走在雨里缩成一团,捂着脸强忍着难过不安,黑色的秀发顺着脸颊湿润蔓延,回望时透露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稚嫩。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靠得近了,喻棠很自然地望着他,像是看了几秒,略做端详。
薄越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微微颔首,便于人看得更仔细一些,胸口深重的阴郁感短暂消散。
“我脸上有什么?”男人的声音低低带笑。
喻棠很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神坦荡地道:“吃晚饭的地方能让我定么。”
她回身,指了一下对应的楼层,目光不变。
薄越跟着望过去,两个人又对视几秒,然后又是那种一如既往纵容温和的语气,笑着说,好。
为了方便,喻棠跟着人坐进车里,等进了地下停车场,二人又是一前一后,无话可说一样进了电梯。
薄越并没有问说好的吃饭怎么成了到对方家里坐坐,只是沉默地顺从,自然大方。
喻棠人开了门,鞋柜里翻找半天,丢给他一双拖鞋,回望这头立着的人的时候,忽然又叹了口气,是那种有些无奈的,摸不清是怎样的情绪。
这头立着的人也没问叹息的是什么。
摆设没有任何变化。
薄越目光静静地扫过一样又一样的物品,最后落在了客厅内的那架钢琴上,背部肌肉总算放松了一些。
这应该又是对方认知里破天荒的第一次,但对他显然并不是。
对他而言,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带着熟悉的气息,薄越微微闭眼,靠着椅背养神。
厨房里动作不断,他略略找回精神,朗声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也被果断回以拒绝,因此值得正儿八经地坐着,偶尔朝着灯亮的地方投去一眼。
客厅里有着微微的香气,不是源于香水,也可能只是人纯粹的错觉,像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柔软。
薄越依旧显得沉静,只是手下意识握紧,又慢慢放松。
那道背影若隐若现,让他想起对方在自己怀中时,乖乖巧巧,十指相扣处略过的热度,让人蠢蠢欲动。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想找回来,也不是时候。他微微垂眸,收敛了动静,不露痕迹。
喻棠没敢做口味太重的食物。
她煲了个汤,随便炒了两个小菜,又担心薄越口味偏西式,运用在费城时积攒下来的经验,另煎了两块牛排,脑子转得飞快。提前下班回家准备果然是对的。她也还没忘记这顿饭的初衷,因此压根不肯让外面的人来帮忙。
回身交错间隐约能感觉到自门口处投来的目光,微微灼热,她只当是毫无觉察,按照两个人之间的日常相处模式继续进行。
“我来吧。”
然而饭菜大功告成,最后薄越还是进来帮忙拿了碗筷。
男人像在自己家一样,准确地寻觅到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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