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第61章


让小船哥他们搬走的事,这我也认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在北京城里核心地界上有一处自己家的房产,显然比我那缥缈久远的初恋重要多了。
最辛苦的还是小船哥,李阿姨的病完全拖垮了他们家,他格外用功,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保研是没问题的,交流到国外去都有可能,但他还在犹豫,是继续念书,还是赶紧工作来贴补家用。而这些疾苦永远离杨澄和王莹很远,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多么努力,却不管做什么都来得比我们轻松,而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生活。有时候真的不能相信,我们居然是生活在同一世界同一国家同一城市的一群人。
杨澄的小圈子我始终进入不了,有时听杨澄和王莹聊起谁家倒腾了件什么事,谁家出了件什么事,很多我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事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了。他们总比我们先知道很多消息,那年非典就是,12月份的时候杨澄就跟我说小心别感冒,广东那边有很厉害的病毒,已经死了人了。他还给了我两盒板蓝根,我没当回事地扔在了宿舍里,根本想不到这东西将会多么珍贵。
秦川到顺义上学之后,就往我们学校来得少一些了,不过他还是固定每周都会出现,比回家都要勤。姚阿姨严格控制了他的经济来源,但是他和秦茜合伙投资大龙的Dino西饼店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赚钱了,大龙俨然一副老板的模样,忙得不亦乐乎,但他起码会有两天到食堂来,随便我点什么,都亲自做给我吃,而且不用划饭卡。
王莹和杨澄都是在家比在学校时间久的人,有时秦川来了,王莹也不在,他就陪我在教室上课,或是去图书馆自习,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呼呼大睡,也会跟我待上那么一会儿。有时我记着笔记,一扭头看到他的睡颜,内心就会悄悄充盈起来。阳光中的微尘、横线格的笔记本、沉睡中的少年、窸窸窣窣的课堂、反着光的黑板,就是我大学时代最美好的投影。
第二节
开春以后娜娜他们宣传部承接了一个饮料品牌赞助的“闪亮之星”校园歌唱比赛,在高校中有些名气,孙燕姿代言,第一届冠军是个叫陈思成的男孩。为了表示对摇滚范部长的支持,娜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准备活动之中。
“来吧来吧!只要报名就送一瓶冰绿茶。”娜娜腻在我们宿舍里。
“才送一瓶,真小气。”我不屑地说。
“要是获得前三名,就有奖金!如果全国总决选获胜,就能签孙燕姿同家经纪公司,出唱片什么的!”
“这个还可以,你给我报一个。”徐林嬉皮笑脸地凑热闹。
“你?少来!就《回到拉萨》那水平,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娜娜撇撇嘴。
“那你跑我们寝来忽悠干吗啊?”徐林愤愤地说。
“你们屋不是有千喜歌神嘛,”娜娜蹭到千喜身边,“怎么样千喜?我给你报名?”
“我又不想出唱片。”千喜头都不抬,继续看她的《文艺美学》课本。
“算帮我忙啦,而且要是得了名次,未来找工作什么的都是简历上很漂亮的一笔啊!”娜娜央求千喜。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千喜心坎里,她向来想得比我们都远,找工作、落户口,这样在我们看来很久以后的事,于她则一直考量着。
“那……我报个名吧。”
千喜到底被说动,娜娜拉到一个真正有实力的选手,山呼万岁。
B大的学生会还是有些号召力,联合了周围几所大学,把比赛弄得有声有色。娜娜彻底燃烧起来,开场之前,学校四处都能看到他们贴的海报,其他学院几个有些名气唱歌好的据说这次都被他们找来了。这么一来千喜倒有了斗志,她一向好强,最不喜欢输。
千喜拉着我们一起选歌,娜娜强烈要求唱周杰伦的歌,大家为到底选《安静》还是新歌《最后的战役》而苦恼,徐林推荐唱KTV里很流行的那首歌《I Believe》——《我的野蛮女友》的主题曲,王莹立刻反驳,唱那些还得标注中文发音的韩文歌实在太小家子气,还是应该唱《Vincent》、《加州旅店》这样的经典外文歌才比较洋气。我出主意唱比较火的歌,这样评委们会有熟悉感,比如《勇气》啊,《唯一》啊什么的,可她们又都说俗。千喜问小船哥,他腼腆地说自己也不懂,只觉得她唱王菲的歌好听,而最终千喜就听了小船哥的。
比赛那天王莹从自己家拿了一条Valentino的裙子给千喜,据说要几千块钱,章子怡有一条一样的。千喜穿着有点大,我就和娜娜一起给她用别针迁了迁腰身。千喜平时从来不化妆,王莹也不化,少了她的大牌赞助,我们只好凑了几个宿舍的化妆品,有美宝莲,也有UP2U、雅芳、安利,这个借唇彩,那个拿睫毛膏,才一起给她化了个类似王菲的晒伤妆。
托娜娜的福,一票难求的现场,我们找了前排的好位置,我拉着小船哥一起坐在中间,秦川也来凑热闹,还被我胁迫着买了一大束花。穿着昂贵的裙子,带着浓艳妆容的千喜,安静地站在麦克风前浅吟低唱了王菲的《开到荼縻》和《百年孤寂》,可比肩天后的天籁之音,千喜一鸣惊人。
那天几乎所有评委都把票投给了千喜,她最终夺冠。满场欢呼,千喜站在舞台中心,灯光洒满了她,一片衣香鬓影,她美得就像当夜的女王。小船哥被我推着举着花走到台前,千喜欣喜地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小船哥紧紧抱住了她,千百人中,他们唯一缤纷。那美好的一幕成为当年很多B大学生难忘的记忆,很多年后还常被人提起,似乎青春时的所有光彩都在那一刻凝固了。那时我们以为只是命运一瞬,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故事结局。
第三节
天气很快暖了起来,闪亮之星的喧嚣是那个躁动春天的开始。3月那阵子王莹很少住宿舍,有事才来,上了课就走。她听我们绘声绘色地讲了比赛的事,却一点都不兴奋,只数落我们说,别往人多的地方扎了,那个广东来的非典型肺炎很厉害。杨澄也这么跟我说过,他基本不来学校了,叮嘱我勤洗手,少出去逛。
到了4月,似乎这一场病比我们想象的都严重起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给外校的同学发短信询问情况,什么消息都有,据说中财已经死了一个教授,北交一个宿舍都中了招,他们附近的学校都未能幸免,有建工的同学说120来学校拉人了,还有的说学院路已经有了病例,只不过还没公布。恐惧比瘟疫传播得更快,四处人心惶惶,课堂上要是有谁咳嗽,整个教室便会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渐渐地,大课时人越来越少,同学也都间隔着坐,据说有的课甚至缺席了一半的人。
我爸他们学校发了口罩,平时那种薄薄的消毒口罩根本不管用的,新闻讲最有效的是12层的纱布口罩。全市药店的板蓝根全部脱销,不要说最常见的冲剂,连片剂都没的卖了。时不时还会出几个祖传药方,同仁堂抓药的人络绎不绝,家家都在熬药,满楼道一股子中药味。所有带“消毒”字样的商品都成了紧俏货,后来连有消毒作用的白醋,都被抢购一空。
疑似病例、新增病例、死亡病例还在不停地增加着,和平时代以来最大的恐慌在北京四处弥漫。陆续有学校停了课,秦川他们国际学校就放假了,因为最初瞒报非典的事,很多外国人都不来了。那时他每晚都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们学校的情况,毕竟我们是在非典暴发的核心区,街外就时不时响起120急救的声音。我们聊学校里被隔离的最新消息,担心彼此家人的状况,释放内心的惴惴不安,忧虑什么时候才能度过这次来势汹汹的SARS。
4月底的时候,所有焦虑与恐惧一瞬爆发。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封城的谣言,一时间北京的超市挤满了人,米、盐、饼干、方便面……食物和日用品都被抢空,晚去一步的人只能面对空空如也的货架。
从那天起王莹彻底不来学校上课了,而无论必修还是选修,上课的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连老师们也都在恐惧着。已经有了学生和老师得了非典的传闻,最终这消息被证实,一起被证实的还有皂君庙的一座教师宿舍楼因多人感染而被封楼。
杨澄被限制在家里不让出门了,他跟我强调真的很严重,让我最好也回家。可我不像他和王莹,公然逃学也没事,反正学校找不了他们麻烦,普通的我们只能像困兽一样,焦躁、迷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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