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猫毛满地》第43章


他只能努力跑回家,跑回到她身边。
当他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无所适从的痛苦和微红的眼眶时,他终于近乎绝望地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一场梦。
他想跟她解释,想告诉她别难过,可是张口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猫叫。
那段日子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
他站在一个过去完全不曾有的角度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另外一个她。
那段日子里,她不再是他温柔可爱又有些迷糊的女友,她也可以聪明果决而坚韧地挑起他们的全世界。
这种感触让他庆幸,又让他心疼,让他得意,却又让他惶恐。
毕竟她是这么好的她,好到让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
他垂下眼想起那本日记。
原本他想细细密密地记录下那一段离奇的经历,或许在多年之后,这会成为一本有趣的故事书。
那时他会再翻开这本日记,在睡前,一页页地读给他们的孩子听。
他甚至想象着她听见这个故事时在孩子们面前,惊讶又想笑,却又只得故作镇定,不动声色的模样。
可就在昨天,在那个她已经搬走的房间里,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让他身发冷的惶恐。
他想,或许,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他其实有些熟悉这种感受。
因为曾经有那么一刻,在另一个人那样势不可挡地力图介入她的生活,夺走她的时候,他也有过这种真切地痛苦和惶恐。
他并不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可是他不得不害怕时间。
他害怕那个即使被她深爱却再也回不到她身边的那个‘赵帆’昏睡着的漫漫时光。
他一度被浓厚的痛苦牵绊着,一面不愿见她抱着这份深情孤独终老,一面亦不愿见她淡忘这份深情同别人琴瑟相和。
这种痛苦逼迫着他无力进食,恨不得立刻死去,不要这个古怪的毫无意义的皮囊,不要这个对她的处境无能为力的生命。
可是他又那么深刻地担忧着,如果真的这一死去,便和这个世界再无瓜葛,便再也见不到她,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甚至连着最后一丝温情的陪伴的安慰都不再能交给她。那他又如何能够舍得。他曾想着,即便要万箭穿心,还能在她身边多留一刻,又有什么关系。
赵帆下意识地扣紧了手,抵御着从心口一阵阵泛起的疼痛。
他清楚地想起几个月之前,他拖着一只猫的身躯爬上窗台的那种难以名状的心情。
他终究没有那么大度。
别人就那样在他面前,决绝地试图破坏那一份他视若生命的感情,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甚至,即便他想尽理由,百般抵赖,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或许真的会比他更懂得如何去照顾她,珍惜她。
那一刻,他想着,要么改变,要么干脆死去。
没有这份牵挂,由着时间,由着别人,将他们之间所有的牵连撕碎,吹散。
可是他不想。
绝不想。
他慢慢地沿着街道走到了南江边。
天边隐隐透出几缕亮光,投在墨蓝色的泛起波浪声的南江上。
他靠着栏杆,低下头还能看见江面上一片片不停变幻的水纹。
那些隐秘的心事,他本来并不想写进那本日记里让她看见,让她去回顾那一份痛苦。
可是他能给的东西已经都竭尽全力地去呈现给她。
只剩下最后一样。
最荒诞的经历和最真实的他自己,现在他已经将之尽数交付。
在昨天夜里直到现在,这个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头的黑夜里,他最终一字一句将这些原本被小心剔除过的心事全部都加进了那本日记里。
这样的他,她要或不要,全在一念之间。
他想,这个答案他或许并不会等太久。
☆、老地方
安欣抿抿嘴,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抬起手继续敲门。
门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打开,陈淼右脚套着一支拖鞋,左脚光溜溜地踩在地上,半梦半醒地问:“着火了吗?没有的话,我再睡会。”
安欣刚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几乎嘶哑到发不出声音。
陈淼定神一看,眼见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白皙的脸上还沾着几缕乌黑的发丝,她立即清醒了一半,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安欣轻轻咳嗽一声,缓了缓嗓子,低着声音问:“你的车能不能借我……最近的的士也得二十多分钟才来的了。”
陈淼惊讶道:“你要去做什么?这么着急吗?”
安欣垂下眼,“我想去找他。现在就去。”
陈淼问:“赵帆?”
安欣依然低着眉眼小声地“嗯”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个字,却也还是暴露了她努力掩映着的哭腔。
陈淼凑过去伸手半抱了抱她,在她后背拍了两下,“没事没事,你别着急。”她说着迅速跑回房间摸索了一会,拎着车钥匙递给安欣。在安欣伸手去接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收住了钥匙,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你……有驾照吗?”
安欣哑着嗓子说:“大学的时候考了。”
陈淼点点头,将钥匙放在安欣手中,安欣刚一接过车钥匙,陈淼突然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放心地继续追问了一句,“你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
安欣沉默了片刻,“应该……就是路考的时候。”
天渐渐亮起,三三两两步伐匆匆的行人走过,彼此之间连眼神都无空交换。
因为这一个个的人背后都维系着一张张细细密密的网,有家庭,有工作,有交际;擦肩而过的细小的缘分如雨丝飞过,片刻之后将不留任何痕迹。
赵帆思量了再三,还是走进了街边的小店,因为在许多年前,他们刚刚到达南州的时候,这家小店便伫立在此。店主是一个头发花白,耳朵都已不太好使的老奶奶。已是六年,六年的时光让整个城市都焕然一新,让许多人和事都面目全非,可对这位老奶奶而言,无非是在本已皱纹满布眼梢面颊上再添几道几乎无可辨认的痕迹。
他刚一走进那小店,坐在老式柜台后的老奶奶立即站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伸手指了指货架上的矿泉水,老奶奶转过身从矿泉水旁边的架子上递了一包劣质烟给他。赵帆哭笑不得地看着劣质烟,只能扯着嗓子喊:“我要瓶水。”那老奶奶低头看看烟琢磨了一会,随即似是会意地瘪着嘴笑了笑,又从柜台里摸出一支塑料壳打火机递给他。
赵帆看着老奶奶慈祥温和地笑容,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还是接过了烟和火机,付过钱后离开了小店。
清早的阳光已经驱散了阴霾,天亮之前下的那场细雨的痕迹正在慢慢消弥。
他伸手扶在江边的栏杆上。和在大学里上公共课时他经常做的那样,在给她的本子的最后一页夹上一张纸条。
老地方等你。
大学里的老地方是在她宿舍楼前的那两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下。
在南州,这就是他们的老地方。
当年第一次来到时簇新的栏杆,而今已经斑驳着落下深色的漆皮。在石墩与栏杆的边缘,几丝蛛网在风中飘摇。
江风夹杂着些许腥味扑面而来,吹的他攥着打火机与烟的手一片冰冷。他动作缓慢地将烟塞进嘴里,学着从别人那里看来的模样,歪着脑袋点起了烟。
他刚吸了一口便不小心呛住而剧烈地咳嗦起来,这其实是他的第一次抽烟。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她一起参加集体活动时,他看着她悄悄从热闹地KTV包厢中躲出,溜到走廊上,他故意假装碰巧和她偶遇,心中构思了一万种搭讪的办法。可是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只是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问:“你也受不了里面的烟味吗?”
那时的一点头,让他十年来从不曾动过一丝一毫地去抽烟的心思。
他不住地咳嗦,迎着一阵阵江风,眼眶中甚至激出了泪水,弄得视线一片模糊。
他正伸手擦了擦眼睛,下一刻只觉得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模糊的视线中却突然冲出一个即便是再熟悉却依然让他的心跳立刻变了变了身影。
他开口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小安……”
她柔顺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白皙的脸透着潮红,她低低地问:“你抽烟?”
他听着她说完这句话,想也不想地立即把烟丢在地上踩灭,抬起手去拉她。她却立即躲开一步,反手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接着另一只手打在他胸口,“你真是长进了,你还抽烟!你这么蠢了,还抽烟!我就不要你了,你蠢死了!”
她说着微微发红的眼中又泛起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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