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沉记》第77章


等缤娘走了,曹仪行放下茶杯,同岑嘉钰道:“嘉钰,正好有两件事情我想同你讲。第一件是,你看,缤娘她的建议,很实用嘛。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想着,我们要成立一个设计委员会,把厂里有能力的人集中起来,这样能在技术和工艺上集众人之智慧,得出好的意见。”
是啊,岑嘉钰眼睛亮起来,跟着补充:“唔,还要向所有工人征集。”
曹仪行想了想:“也行,但是工人,不会个个像缤娘这么脑子活的,得到的有用意见不会太多,说不定涨工钱的建议反而多些。”
他笑笑,双手在桌面交握拱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中式长衫袖口翻出的白边因为刚在工厂巡查,是灰扑扑的:“第二个,就是我们要扩大规模,现下销路打通了,人工也不存在障碍了,产量必须得跟上,印染厂也必须要开始筹建了。”
说起来,岑嘉钰开织绸厂更多的是形势逼人而不是野心所致,所以她的打算只在于把织绸厂做精做好,至于版图扩张,她还未曾考虑。她疑问道:“我们的资金怎么跟得上,女子商业银行银根并不算宽松,业务只限于支持女子创业。”
曹仪行是个聪明的人,他用一个稳妥的建议搭一个冒险的建议,整体观感平和,岑嘉钰就不会激烈反对;而且,他行事慎重,话能说出口,就已经是谋定且只需后动了:“我同另外几家银行谈过了,浙商,宁波,大昌,都有放款的意向。”
岑嘉钰还在犹豫,织绸厂的步伐迈得比她预计的要大的多。曹仪行的拳头交握地更紧:“嘉钰,这一步棋势在必行,销售数据统计下来,你可以看出,绸子要卖的好,花样在先,质量反而在次;要花样做的好,必须要印染技术好。如果我们不开自己的印染厂,永远跟在市场后头,钱只能赚个零星;只有跑到前面去,把潮流握住,主动权更大,利益也会更大。”
这一番话里的“主动权”打动了岑嘉钰,岑嘉钰点头同意。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曹仪行的这步棋实在是又精又准,也是美华织绸厂成为行业佼佼者的关键。
织绸厂这边的奔波与商场诡谲衬托之下,岑嘉钰发觉,去沈谦慎那里翻译实在是份好差事。
洪浦江码头虽然扰扰攘攘,爱多亚路虽然川流不息,但得益于钢框架结构和厚花岗岩的设计之利,沈谦慎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她仿佛回到念书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仰首只有天与我,低头只看纸与笔。
不不不,应该是回到念书的考试时光,因为,那头永远坐着监考老师——沈谦慎。
岑嘉钰问过沈谦慎,她能不能带了回去,翻译完后送过来;然而,沈谦慎拒绝地十分严厉:“这是涉及到公司机密的文件,你没看我每次都是从那个保险柜里拿出来的吗?”
岑嘉钰很少见到沈谦慎这么严厉的表情,所以她虽然心里想着“翻译的这些文件,有时是法律,有时是契约,倒的确要保密;可偶尔夹带的一两张广告,也有那么机密吗?”但到底贪恋这一份宁静,还是乖乖每周来上工。
岑嘉钰后来又提出:“你有事情可以去忙,我翻译完了放你抽屉里就是。”
沈谦慎万般无奈又摆出严厉脸:“我说了,这些东西很重要,我需要亲自看着。”
沈谦慎觉得自己的严厉虽然是形势所逼,但到底态度不好,又想起沈夫人“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驭夫之道,便想用点甜头找补回来。于是,等岑嘉钰再来上工,就有糕点和文件一起放在桌子上。
岑嘉钰做过图书管理员的,尤其讨厌把食物靠近书本的,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你把食物和这么重要的文件放一起做什么?”
沈谦慎差点穿了帮:“这文件又不·······”
还好他反映灵活:“这文件虽然重要,但是比不上身体重要,你先吃点东西。”
岑嘉钰一皱眉,沈谦慎恨不得脱了衬衫作白旗举着:“行行行,我先放外面,待会儿再说。”
沈谦慎往门口走去,却听见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
岑嘉钰来现在是定下周六下午来,沈谦慎的公司只雇三种人:跑业务的,皇亲国戚,看门,平时就没什么人,他又特意申明周六下午不用来,所以岑嘉钰来时只有门卫。
这肯定是什么外人闯进来了。
门本就没锁,被从外头打开了,看门的鞠着躬:“对不住,对不住,沈先生,我拦不住他。”
沈谦慎看着来人,白衬衫条纹西装,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头发中分得如同时下政坛,左,派,右,派分明;脸型偏长,但眉眼俱明,鼻子中挺,当得起“周正”二字,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沈谦慎不能否认,来人戴出了眼镜本该有的书生意气。
沈谦慎把糕点搁到一边的柜子上:“你是?”(来来来,作者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前夫哥’;你亲热一点,叫“哥”也使得。)
苏泓宣并不回答,他朝里看,就看见岑嘉钰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虽然他目的不是来捉奸的,但他得承认,他脑子里满是捉奸的画面——可这,完全和想象背道而驰嘛。
苏泓宣略微平静了点,可也不知道从何自我介绍起。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女子,白色棉布衣裙,黑袜黑皮鞋,显见得是个女学生,红着眼睛:“苏老师。”
岑嘉钰刚翻译完一段,刚好听到这声,她本能回过头,站起身:“苏泓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岑嘉钰只是惊诧,还没意识到这是丈夫捉奸的戏剧场面。
一说苏泓宣,沈谦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热情抓住苏泓宣的手:“苏先生,久仰久仰。” 同时,他也抓住了重点,并且立马出击:“这位小姐是?”
苏泓宣答:“这是我的学生,叶文萍。”
沈谦慎笑着点点头:“哦,是苏先生的女(重音)学生啊,既然是一起来的,里面坐,里面坐。”他毫无被抓奸的尴尬,从容迎宾。
苏泓宣一下叫点拨灵光,他现在和沈谦慎是一样的境地,都不是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谁也不比谁占道义。所以,他失去了质问的主动权,无奈跟着进屋。
到了沙发旁边,尴尬情势,就再也避免不了。
国人最重视座次问题,谁先谁次,谁主谁宾,一落座,一目了然。可是,不该在这沙发是西式的,只三张,一面长沙发,对着茶几两张单人沙发。
苏泓宣和沈谦慎坐一起?他俩可不是亲兄弟!
沈谦慎和岑嘉钰坐一起——他想得倒美!
苏泓宣和岑嘉钰坐一起——他敢!
还好,国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麻将学问处理,岑嘉钰搬过自己工作的椅子往长沙发对面一放,打麻将的和平格局立出,四人东南西北各据一方,终于落座。
沈谦慎还想着怎么聊,可苏泓宣哪里容他再主导,直接就开口问岑嘉钰:“散氏盘呢?”
岑嘉钰一愣:“什么散氏盘?”
苏泓宣道:“散氏盘,就是我放在家里书房的那个。”
岑嘉钰还是莫名其妙:“我没见过呀。”
苏泓宣推推眼镜:“你怎么没见过,那天在书房里,你盯着它看了半天。”
岑嘉钰这才略微有点头绪:“你是说,那个西洋石膏像一样的你扔废纸的盘子。”
苏泓宣点点头:“对,就是它。既然你拿了,就把它拿出来。”
岑嘉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我并没有拿它呀。”
叶文萍已经抽抽搭搭开了口:“嘉钰姐,散氏盘它真的很重要。”
沈谦慎嗤笑一声,又摆摆手:“你们继续······”啧啧,他还没开口叫哥呢,这小姑娘,倒主动叫姐了。是个同道中人啊。
岑嘉钰被搞糊涂了:“可是,我真的没拿过呀。我连散氏盘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泓宣冷笑一声,扔出一张纸单子:“浙商银行开给你们织绸厂的抵押单上就有文物—古盘一项,你还说你没拿?”
沈谦慎站了起来,端过糕点:“来,今早出炉的奶油蛋糕,尝尝。”
三双眼睛怒视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
沈谦慎不以为忤,放下盘子,两指磕磕边沿:“叶小姐是大收藏家叶敬阔后人吧?那你应当识得,雨过天天青云破处,诸般颜色识得来。这是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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