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南来》第52章


季逸目光晦涩的看她一眼,她却只是看着霓虹发呆,声音依旧飘飘然的从嘴里溢出来:“而且,这种关系永远不能被斩断,也不允许割舍,父母和孩子的一生,就这样被牢牢的绑在了一起,父母会老去,也会离世,可孩子会长大,会再成为父母,重复上一辈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语毕,她慢慢转过头来,冲季逸微微一笑,眼神苍凉萧瑟:“这样的关系,我接受不了。”
她歪着头,看季逸专心的开着车,那些盘旋在心里的话不知为何有些控制不住,一股脑的全盘托出:“世界上有这样和你血脉相连的人,无论走到哪,都摆脱不了这样缠绕难解的关系,我觉得恐怖而且不自由。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拥有独一无二的人格和独立自主的灵魂,一个人的思想、意识、行为,应该完全的只受自己的控制与约束,不应该被另外的人或情感的纷扰所影响,那样的人格是不健全的,灵魂也是禁锢不能解脱的,这样不能自由呼吸的人生,有什么价值?”
她说:“真正难得而可贵的亲子关系,应该是父母虽然在孩子幼年时给予强烈的亲密,在孩子长大后,便学会得体的退出,照顾与分离都是父母在孩子身上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样,亲子关系才不会成为一种永恒的占有。”
她还说:“既不会让孩子的幼年感到贫瘠,又不能让孩子的成年感到窒息,仅仅是完成了彼此生命之中一场深厚的缘分而已,可是,纵观周遭,放眼古今,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一开始就料定结局的事情,我宁愿不要。”
季逸半晌无言,他从不知道,原来她的内心竟然是这样架构,她对父母血脉,竟然是这样冷漠却犀利的看待,可是偏偏,他却如鲠在喉,反驳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关于血脉亲情的创伤,竟然将心上撕开这样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赤血凝固,逐渐冷硬的覆在心脏四周,让她萌生了对自由与灵魂解脱这样强烈到病态的渴望。
她淡声道来的一席话,就像一顿千斤巨石,死死压在他心口,连呼吸都觉得迟钝艰涩。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动摇了曾经拒绝为她进行心理咨询与疏导的想法。
他将车子慢慢停到路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微微发颤,他黢黑的眸子看着她此时那双凄迷荒凉的眼睛,过了好久,才将嗓子中淤积的酸涩压下去,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南风,愿不愿意将你过去的事情讲给我听一听。”
而南风怔忪片刻,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清淡无常:“没什么可说的,回去了。”
季逸深邃清泠的眼中浮起一层极淡的情绪,南风看着,觉得像是忧虑,又像是,疼痛。
四目相交,冷眸各异,短暂交错只有一瞬,他们又各自收回目光。
季逸安静的看着前方,两秒之后,忽然拉开车门下了车。
南风刚想问他去干什么,眼风不经意的往旁边一扫,就沉默了下去,然后微微勾了勾嘴角。
车子斜前方有一家冷饮店,她看见季逸推门进了店里,高大俊逸的背影在店里明亮多彩的光线中,晕成一个暖融融的光圈。
季逸再回到车上时,手里拿了一个冰激凌。
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将冰激凌外层裹着的包装纸撕开,一点一点拉倒脆皮半截处,递给她:“香草口味,小朋友都喜欢。”
南风接过去,默默低头咬了一小口:“嗯,很甜。”
是很甜,冰冰凉凉的软,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间。
季逸无声的笑了笑,重新启动车子。
第四十五章
回到南风公寓楼下时,已过了午夜,冰激凌早已经吃完,可包装纸却一直被南风攥在手心,皱巴巴的一团,湿润而柔软。
南风解开安全带,下车前轻声道别:“晚安。”
身边的人却意外的没有回应,她不由的诧异,放开安全带转过身来看他,车窗外是浓密的清冷夜色,小区的路灯已经关掉了,只有月华透窗而入,晦暗不明的光线中,衬的季逸侧脸线条更加深刻俊朗。他目光聚在玻璃窗外的一点,眸色如今晚夜色般深沉。
南风顽皮的在他眼前晃晃手:“季叔叔?”
他闻言回头,看了看她,似是回过了神。
南风说:“我要上楼了。”
季逸点头,可就在她推开车门的前一刻,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南风。”
南风回头:“嗯?”
他看着她,周围光线很暗,驾驶室里也没有亮灯,他的表情在浓黑的夜幕中不甚清晰,许久,他淡淡的开口:“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自由的,思想、灵魂,都是完整而纯净的。”
好像心里有一个支撑的间角倏然塌陷,听他语调中的沉稳与坚定,南风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发酸,她的指尖深深硌进手心,下一秒,整个人忽然俯过身来,吻上了他的唇。
他说,南风,你是自由的。
而没说的那半句,她也知道。
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由神思一震。
潜藏在记忆中的过往瞬间将他们席卷湮没,那些遗失在加勒比深蓝色海岸线尽头的美好与心悸全部如海浪般涌上来,那些是他们曾经拥有过,却又刻意冷藏起来的温柔与心颤。
她的嘴里还有香草冰激凌的香甜,随着缠绵相融的呼吸漫延在他的舌尖,就是这么一丁点的甜,他却贪恋的舍不得放开。
直到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他才慢慢抬起了头。
南风深深喘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忍了半天,才说:“不亲了?那我上楼了。”
季逸抵着她的额头,轻笑说:“可以,不过,明天要去上柔术课。”
南风一愣,笑出声来:“可以,不过要助教亲自陪我练习实战动作。”
季逸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除了助教,也没人敢来指导你了。”
南风但笑不语,终于从他怀中起身,拉开车门下了车。
她向公寓楼门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对车里的人说:“刚才那个,才是goodbyekiss,晚安。”
季逸勾着嘴角:“晚安。”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却很久不曾重新启动车子。
不知何时起了雾。
夜晚总是那样沉静,整个城市像是已沉沉睡去,四周寂寥无声,南风步子很慢,她知道,他一定还在身后,没有走。
走到花坛边时,她甚至想要停下来,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他遥相抽上一支烟。
她是这样想的,便遵从内心的做了。
可才将烟从烟盒里拿出来,含在嘴边,她明明还没有掏出打火机,却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啪’的一下,短促干脆,像极了金属打火机合上顶盖的声音,她心里陡然一沉,以为是错觉,因为除了身后还在车里的季逸,这四周根本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和夜风偶尔擦身而过。
不,并不是错觉,她微微偏头,眼光便扫到几米开外,那里有一点红的的光亮,在浓稠的墨色中忽明忽暗,她嘴上叼着一支烟,顿时愣在了那里。
因为那红色的光点随着她停下步子,竟也渐渐的向她移动过来,伴随的,还有轻缓低沉的脚步声。
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几步开外,她却觉得犹如这黑夜一般漫长,脚步声终于到了面前,来人离她极近,她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围困在其中,天地那么大,她却觉得那气息紧紧追随在周围,让人无处遁逃。
雾更大了。
她缓缓抬起头,冷眼看着那人的轮廓在氤氲弥漫的雾色中,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周围暗黑无光,但她就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他的脸。
亦如两年前。
时间过了那样久,季逸仍在身后的车子里,南风的心,一点一点的,终于完全冷了下去。
她仍是平静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她环入怀中,又过了许久,他的声音像是天外神来,传进她耳中。
他说:“南风,我来了。”
聂毅成说,南风,我来了。
季逸在不远处,夜色中只能看清他身影的轮廓,他就坐在驾驶室里,看着那个男人将她拥入怀中。
此时他独自一人坐在车里,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晚安。”
南风还没来得及将聂毅成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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