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南来》第70章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的话再一次触动了他,她说:“安全。”
“安全?”
“是。”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侧,停留在他的肩膀,她搭上他的肩,说:“不管是躺在你身边,还是躺在你身下,都让我觉得安全。”
那是她内心从未体会过的宁静之感,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将她深深沉溺其中,甚至不需要倚赖呼吸,也觉得一颗心平稳妥帖。
她的眼神是如夜色一般的从容沉静,眼眸中所传递出来的讯息,他霎时便能读懂。
他微叹,这就够了。她说他让她感到安全,这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事情,那些她不曾体会过的情感与陪伴,他会慢慢让她一一体会,直到有一天,让她明白,也愿意重新去审视自己的心。
他将胳膊打了个弯,把她轻轻环在心口的位置,轻声说:“睡吧。”
她‘嗯’了一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要是有一天,你觉得别的车不错了,别藏着掖着,直接说,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一样,大方。”
他极轻的笑一声,然后关掉了床头的灯。
那句话,他没说,怕她会惶恐,会不安,会想要逃离。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说,对于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的心底。
遇到路口红灯,季逸将车停了下来,人也从梦境一般的回忆中转醒,他微微抿了下唇角,心中此时浮起自己的声音来:南风,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所以,不急。
红灯变绿,他排挡继续前行,可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屏幕,看到是疗养院的号码,便带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还不没等他开口出声,方怡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季逸你在哪!快回来!出事了!”
季逸蹙起了眉,说:“路上堵车,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你慌什么?”
方怡不仅是慌,此时声音中已经有了急切的哭腔,她语无伦次的在电话里说:“警。察、来了好多警。察!怎么办!季逸你快回来啊!”
季逸愕然,踩油门的那只脚不由加重了力度,车子在s市的主干道上飞驰,他询问的声音却依旧沉稳:“为什么会有警。察过来?是不是。。。。。。”
“有位患者跳楼自杀了!”
季逸心中猛地一沉,周身霎时笼罩了一层沉霾之气,电话没有切断,方怡断断续续的哭声还一直在耳边没有间断,好半天,他才问了一句:“谁?”
那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持续不断的哭泣,季逸心头混乱,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多个分贝:“是谁!”
“。。。。。。是、小离。”
季逸猛地一脚踏上刹车,车子‘嘎’的一声死死停在了马路中央。
身后是接连不断的急刹车的声音,一时间,鸣笛声、咒骂声起此彼伏,他只愣住了那么一瞬,又重新发动车子,向疗养院的方向驶去。
“别慌,我马上到。”
第六十章
小离是季逸入行从业这么多年来,治疗过的所有患者中,第一个以自杀这种形式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那天是她来做心理康复的日子,和季逸预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可她却提前早来了一个多小时,值班医生安排她在康复治疗室里等候,还安排了护士照料,可本来一切正常甚至一直和护士愉快聊天的她,突然说口渴,恰巧治疗室里的饮水机空了,小护士不疑有他,去隔壁值班室给她倒水,但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护士离开的这短短还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她竟然直径迈上窗边,从四楼一跃而下。
那天,她依旧穿着一件雪白的棉布裙,跨跃出窗口时,犹如一只轻盈飞舞的雪蝶,一声闷响之后,筋骨寸断,香消玉殒。
小离生前曾患有长期的精神障碍疾病,这几乎是市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她自杀的原因也不言而喻。
所有人,包括警。方,都认定为她是由于精神障碍而产生的自杀动机,只有一个人除外。
季逸坐在疗养院的办公室中,作为疗养院的名誉院长,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协助警。方做完调查笔录。
警。车和医院的救护车还在院子中鸣笛鸣闪,小离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白色的尸袋中,拉往了殡仪馆,但医护楼前大一大滩赤红色的血泊仍旧是触目惊心的骇人,法医和刑。侦人员还在对现场做痕迹鉴定。
突然发生了这样事情,一时间疗养院中人心惶惶,许多在院的患者精神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刺激,医生和护士正马不停蹄的穿梭在病房之间,稳定病人情绪,做应急性事故处理。
方怡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从事故突发到现在,眼泪一直就没有断过,季逸知道她是吓坏了,但此时他却没有闲暇的心情来安慰她。
方怡不断地抽泣着,用手抹眼泪,嘴里一直絮絮念念的重复:“不可能的。。。。。。小离她的病情明明应很稳定了,在持续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后,她、她就痊愈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自杀。。。。。为什么啊。。。。。。”
季逸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叠垫撑在桌面之上,眉头深锁。
就在不久前,他也曾和警。方说过类似的话:“患者是我的病人,我对她的病情很了解,从她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觉得她是因为精神疾病而产生了自杀倾向。”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病因,那又是为什么?
季逸脸色阴沉,却也不得其解,他是医生,不是警。察,所以,也只有和众人一样,等待警。方最后的调查结论。
由于死者家庭背景的在市确属显赫,发生在她身上的那段往事突然随着她的离去而重新被人们翻出水面,一时间,舆论纷纷,而到了正午的时候,这件事所带来的后续反应才正真开始显露出来。
警。方在死者家中调查取证时,意外发现了两本小离生前藏的很隐秘的日记本,最初开始写日记的时间是在三年前,记录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碎,只是从字里行间,偶尔能读出她对生活的厌倦和对人性的失望。
后来的日记里,就开始提及她重新接受治疗的事情,起初只是三两句简单带过,但是越往后看,越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两年前,她开始详细记录每一次接受治疗时的细节,甚至包括为她做治疗的医生那天的白大褂里面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衣,系了什么样式的领带,手腕上,带了哪款新上市不久的手表。
而就在半年的日记里,她在日记中不再称呼那个人‘他’,而是有了一个更鲜明更生动的代号‘ji’。
她的日记也有了断档的时候,不再是每天都会写,而是开始只记录她做康复治疗当天的情形。
“今天的治疗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对我而言,太短了。”
“ji和我之间的交流,每次都是老样子,除了心理疏导与病情,他永远不会和我说一句题外话。”
“今天ji说我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假以时日,我就可以不再需要心理康复,这是好事,我很感激他,但同时也有点难过。”
“ji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搭在白色的工作服里,真像蓝天白云的颜色啊!”
“有些话,我永远都不敢说,因为我知道,他也不会愿意听到。”
“她是医生,我是病人,仅此而已。”
“那样肮脏不堪的过去,我不配。”
“为什么不能和我说些别的话呢,为什么只能是治疗呢?”
“明天ji来参见哥哥画廊的周年庆典,这还是我第一在治疗室意外的地方见到他,莫名有些期待。”
“今天我看到ji了,他穿了西装,很英俊,比我见过他的任何一次都要帅,本想和他随便聊聊天,可是,他依旧只是问了我最近的情况如何,嘱咐我下一次康复治疗的时间要准时。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她。”
“ji喝了很多酒,为了她。”
“我查过了,她是个油画家,但并不是一个好女人,甚至,和我,一样,不堪。”
“但是为什么,ji会对着她笑?为什么他的手可以搭在她的肩上?”
“原来她和我一样,也是个病人,但是她的医生却不是ji,而且,她似乎没有医生。”
“我也不想再做ji的病人了,心好痛。”
“今天她来疗养院找ji,我又看到了她,其实她很漂亮,但是抽烟,我不喜欢抽烟的女人,可是我看的出,ji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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